江南的春曰原本就是最讓人愜意的,有錢人家的花園裏姹紫嫣紅各爭春,百姓家的院子裏,冬天凋零枯萎的花花草草也都恢複了活力,就連雜草也在石頭縫隙中堅韌地探出頭來。因而,在這種春暖花開的時節,人也往往不樂意憋悶在昏暗的屋子裏,但使能夠就一定會多在外頭呆呆,吹吹風喝喝茶聞聞花香聽聽鳥語,這卻不光是讀書人的享受。
眼下是傍晚時分,太陽已經落山,陰氣漸重,就是白天再有閑情雅致的也多半屋子裏坐著等吃飯。然而,徐家那寬敞的前院裏,就赫然擺著三張凳子,三個人各守一方,卻是誰都沒吭聲說話。陶泓從二門出來,見三人這般光景,當即無可奈何地到一邊拎了茶壺,每個人斟了一杯,到廚房去續水時,忍不住衝著金六嫂問了一句。
“六嫂,那兩個是客人,金六哥既然和他們坐在一塊,可怎麽也不待待客說說話?”
“誰知道那天殺的發什麽瘋!”金六嫂一想到金六這兩天那神經兮兮的樣子就來氣,沒好氣地提起銅壺往大灶上一頓,拿手往圍裙上一抹,這才回頭睨視了陶泓一眼,也不知道哪來的興致,就這麽轉身走了過來,“話說回來,陶泓小哥你跟著六老爺好端端的,卻被突然送到了咱們這來,難道就不掛念留在那邊的家人親戚?”
“當然有點惦記老爺和少爺。”陶泓憨厚地笑了笑,接過金六嫂遞過來的一個蜜餞盒子,臨走時方才頭也不回地說,“不過,我當年是老爺從外頭買來的,沒有什麽親戚。”
見陶泓就這麽打起門簾走了,金六嫂這才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有的是你後悔的時候!六老爺好歹是個官,咱們少爺這前程還八字沒一撇呢。傅公公那等樣兒的人,怎會輕輕巧巧看中了他一個年輕後生?”
前院中金六如同看門神似的大馬金刀坐在背對二門的位置;慧通一身油膩膩的僧袍,坐在左下首好整以暇地喝著茶,仿佛絲毫沒發現金六那刀子般的眼神;吳守正則是坐在右下手,他卻根本沒心思坐著品茗,一次又一次地探頭往門外張望。幾乎等到花也謝了,鍥而不舍的他終於聽到門前有動靜,當下一個激靈跳起身,撩起袍子下擺就一溜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