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白色的卵漂浮在海上。
一沉、一浮;再一沉、再一浮。
卵型的救生艙內,瑛哥悠悠然醒來。
她睜不開眼,試著睜眼時,隻覺得眼睛上一片刺痛——她這才想起,自己的眼睛被強光灼傷了。可當她放棄睜眼的努力時,卻感覺到眼皮上方一片清涼傳來,像眼皮上被糊上了什麽藥物。她感覺自己的肢體被擺放得很舒適,身下麵墊的不知是什麽,卻均勻地支撐了她全部身體,無論哪一塊骨頭、哪一塊肌肉都能得到恰當的休息。
從傷痛中醒來的感覺很奇妙,像從那平攤著的生命之海上蘇醒過來。她雖睜不開眼,卻感覺最溫和的陽光籠罩著自己,最清澈的海水承托著自己。她好像從出生以來就從沒享受過這種閑適。她是一個浮海民,從小就在部落裏出生,從小就要麵對食物的短缺,海上的風暴。部落裏的人時多時少,最少時不過百八十個,他們卻滿滿地填塞了她所有的生命。想到這兒,她猛地一轉脖子:果木裏在哪兒?岑子在哪兒?還有鏵、魚皮、櫸頭、狼蛛和張界。
然後她才猛地想起:鏵、狼蛛和櫸頭都死了。櫸頭還是死在她親手射出的短刀下。
想到這兒,她本以為自己會憤怒,或者悲傷。從小以來,她就習慣自己被強烈的情緒包裹著。她是用一個女戰士的標準來要求自己。戰士的標準就是對一切變化都要做出快速的反應。而反應中,情緒就是她的武器。但這一刻,她隻覺得安然。不想去憤怒,也不想去悲傷,心中被一種什麽柔柔的東西充滿著,她說不清那種感覺……像是一種悵惘。那三個小夥伴兒,跟她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兒,就這麽沒了。而自己受著傷躺在這裏,聽著身邊生命的潮汐起伏消長。她又像看到了土伯九約那一場眼球的雨,像一場傳說中的煙花綻放。拋開怪異,那場雨下得也當真絢麗,而……那也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