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寺
他那日午睡起來,正遇上斜陽夕照,金暉潑喇喇滾落他的枕上,**,在他眸中明燦燦的晃,仿佛破碎的佛像。
靜謐無以複加,幽深如水流淌。
在那死一般的靜寂中,他突然很想聽一聲鍾,無論是寒山寺也好靈隱寺無名野寺也好,一聲鍾就好。
於是他便來了這清涼寺。
無他,這寺離他最近。
披一襟秋雨,鞋底猶沾著俗世的泥沼,他進了這空門。
野寺蕭僧。
畢竟晉王朝早已在青簡裏泛黃,這寺不一並荒了如何對得起晉室的禮遇?
他不打算向這裏的野和尚詢問經義,《金剛經》也好《楞嚴經》也好《法華經》也好,他確信自己比這些禿驢更懂,雖然他隻是在看刀經時參看一些佛經。
盡管知道空聞大隱於此,但他並不準備去拜見那個曾令少林闔寺僧眾倒履相迎的高僧。
隱居雁門這爭戰之地七載,每一年都能看到海棠王朝與烏桓族的少年青年老年在這裏淒慘的死去,他看慣了生離死別,此刻的他覺得前輩耆宿與他與這芸芸眾生不過隻是先死者與後死者的區別。
殿名大雄,堪破生死,方謂大雄。
那雙結著定印的大手上什麽都沒托,隻是一片空,悲憫的慈藹隱約在眼尾的褶皺,卻怎麽也不肯泛入睛子正中。
這便是所謂大雄了。
七情都翦滅後便成為了大雄。
以往他對佛嗤之以鼻,隻是此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忘情之人都是至情之人。
殿外的秋雨仍在纏綿,不驚動一片瓦,不撥弄一片葉,隻在人走入那片氤氳後才會黏黏地膩入耳後頸側,溫軟的一如戀人的唇。
殿內是他一人雙掌合十,默默禮佛。
旃檀香慢慢從他心中升起,那香是無味的,因而能永遠燒下去。陶潛采的菊,煮的茶,味道都太濃烈了,所以他還寫詩,所以他活不過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