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見青山
一、華美的牢籠
我最後一次見寧鴛,是在前年的上巳節,陌上青青楊柳色,我帶了兩隻漂亮的畫眉鳥去看她,她枯坐在帳子裏,伸手將一碟藩國進貢的蜜糖拿予我吃。
“你嚐嚐,這是阿詹賞我的。”她說。
薄如蟬翼的宮紗穿在她身上,仿佛為她罩上一層清冷的霜,而她本人也如同霜雪捏成的人偶一般,在午後透過窗欞的陽光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下去。
四年未見,她竟然比我這個長年戍邊的漢子還憔悴。
“娘娘可真是喜歡吃甜,就算是坐著發呆,一下午也要賠進兩碟這樣的飴糖。”梅娘習慣了多嘴多舌,故意當著我的麵說。
我把糖碟接過來放在一邊,板著臉對寧鴛道:“這東西吃多了牙疼,你怎麽總沒個記性?”
“可我就是喜歡。”寧鴛將糖塊塞進嘴裏,對我道,“哥,我如今才知道,嘴裏是甜的,日子再苦也覺不出苦了。”
“容詹是不是欺負你?”我按著劍站起身,“你等著,我親自去找他問罪。”
寧鴛便不再說話,她屏退梅娘等一眾宮人,終於殿裏隻剩我們兩個。我這時才得空細細地看她,她瘦得兩頰下凹,一張臉憔悴得毫無血色,陽光穿過,反而顯得耳垂幾近透明的白。
“哥,你帶我走吧。”她突然說。
我愣住了。
“我想看看塞北的雪。”她用一種極其渴望的語氣說,眼中便籠了一層氤氳的水色。
在我遲疑的片刻,寧鴛又含了一塊糖。我有意攔著她,卻不忍剝奪她最後一點小小的、關於味覺的歡愉。
我終於下定決心:“好,今晚子時,玄定門等我。”
我說完便走,午後的陽光晃得人眼暈,她宮門前的海棠已經開了滿樹,紅色張牙舞爪地在枝頭肆虐,逐漸和朱牆碧瓦融為一體,終於成為這個華美牢籠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