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麽一路奔馳,一跑就跑出了三四十裏。他們不敢依大路奔馳,怕後邊追兵追來,卻放馬向北方極荒僻處跑去。那黑子雖然神駿,但這麽一馬雙乘,亡命奔馳,它也受不了。直到它完全跑不動了,李小妹與陳澌才停下來。停下來後,黑子就趴在地上直喘粗氣。剛才在營寨之中隻見到燈光火光,到了這曠野裏,才見到滿天寥落星辰微微的光。再有,就是兩人瞳仁中折射的光。四周草野,平滑如鏡,沒有一點風聲。這疾馳惡鬥後的猛然一靜,讓兩人心裏似乎都空了。李小妹抱膝坐在草叢裏,心裏想:不是想好不理他的嗎,為什麽會被他救出敵營來?但天上的星光讓她連這一點矜持都失去了。那星光似是發在幾千萬年前,路途迢遞地來到這草原,也不過就是為了照著他倆人此夕的一坐。山河闃寂,還有什麽不可以放下的?還有什麽不可以原諒的?
那星光似是也把陳澌心中的王權霸業、黎民蒼生、功勳夢想一點點地滌淨了。他也抱膝坐在李小妹三四步遠,良久輕喟道:“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大概是平山湖吧?李小妹依著方向猜度,但她沒有說話。什麽地方又有什麽所謂呢?她的眼裏心裏,這時隻有那星光與那坐在星光下的男子。她沒有回頭,在想象中想著那男子的臂,那男子的唇,那男子的鼻。不知怎的,隻是這想象就給她一種寧靜的感覺。今夕何夕?今夕何夕?——今夕,他不過是一個剛剛曾手挽著她腰的一個普通男子,她也不再是什麽叱吒呼喝、名炫一方的那個女孩兒。他們隻是一對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女,坐在普普通通的草原上,於危機顛覆中僥幸逃出一命來。星光下,草野中,在幾十年的倥傯歲月中,可以有一個機會放下彼此的外相,而隻有,隻有一場星野抱膝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