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邯城之傾

四 相遇

對作為人的個體來說,每件事物誕生的時刻都是在頭腦裏,與此無關的存在與非存在是一樣的。一個百億年前誕生的宇宙,是百億年以後的用一係列的推論和證據發現它的科學家頭腦的產物,然後時間瞬間回溯至百億年前,整個百億的曆史就此建立起來,所有的時間點上的所有的事,都待後人發現,而後逆時間建立。所以說,沒有後來的觀察者,就沒有曆史。觀察者與曆史的關係同樣適用於觀察者和宇宙的關係,宇宙如果不產生人類這樣的觀察者,它也觀察不到自己,自己也是無形體。所以上古傳說中世界為混沌一片,開天辟地的是人,也是有這種隱喻的。為什麽有人類?也許因為宇宙的需要,它需要持鏡者。但持鏡者手中的鏡子,卻難保是平麵的,每個人手裏都有不同的鏡子,每麵鏡子裏都映著一個不同的宇宙,就像伽利略和凡•高眼中的星空是不一樣的,它們各自走向一個完美的路徑,而且自成風格。所以,人們說宇宙有無窮多個。而宇宙,似乎也享受看到不同的鏡子中自己風格化的模樣。

這很荒誕,但其實又難以駁斥,如果你駁斥不了,不要當真就好。頭腦是麵鏡子,每個名詞的誕生,是那件事物在腦中的投影,但這個事物在每麵鏡子中的投影卻不一樣。艾可有一次——記不清哪一次了——走在安吉身後,她回過頭來看他的那一刻,艾可突然想到“仙瘦”這個詞,這個詞聯係到童話中的森林。而安吉在別人頭腦中聯係到的詞可能是“羸弱”“瘦小”“發育不良”,甚至有可能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仙瘦”這個詞,專屬於他自己這麵鏡子中的她。這個詞的出現沒征兆、沒來由,就像空桌子上憑想象出現一個插了一枝月季花的花瓶,每天經過的麥田在汽車後視畫麵中閃過一間白色小屋。作為一個美感至上主義者,這些腦中陡然出現的事物,實際上增補了他本身對客體美感的主觀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