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愔知道夏懷真沒說真話,他打過交道的犯罪分子十個巴掌也數不過來,一雙眼睛不是夏懷真這種拙劣的演技能瞞過去的。
但是鬼使神差般,他竟然沒有拆穿夏懷真的謊言。
那一刻,沈愔隱約有種感覺,這渾身戰栗的女孩正搖搖欲墜地站在沼澤邊緣,任何一點來自外界的壓力都可能將她推向外劫不複,沈愔別無選擇,隻能壓低聲音放軟姿態,像哄著某隻受驚過度的小動物,牽引著她一點一點挪向人間。
這無異於一場豪賭,沈支隊押上了自己的榮譽、職責,乃至身家性命,卻甚至拿捏不準,揭開那女孩倉皇無助的外皮,底下隱藏的究竟是真情實意還是鬼影幢幢。
但沈愔不能不賭。
可能是因為伏在他懷裏的夏懷真顫抖得太厲害,讓他恍惚中有種錯覺,這女孩身體裏繃著一根弦,已經拽緊到無以複加,任何一點外力,哪怕隻是一片輕飄飄的樹葉落上去,都會讓她不堪重負地斷開。
也可能是因為,沈愔一直記得三年前那個猝然掛斷的電話,以及最後一刻停下的倒計時牌。甚至更早,六年前的臥底行動中,他不慎暴露身份,本以為必死無疑,卻始終有一個清洌甜美的聲音,陪伴他走過鬼火重重,仿佛一隻看不見的手,將他不由分說地推回人間。
這些片段雖然破碎零散,乃至被時光衝刷得麵目模糊,卻始終隱藏在潛意識裏,每每午夜夢回時趁著他意誌力軟弱,從深淵中探出柔軟的藤蔓,如影隨形地纏住心頭軟肉,纏得他冷汗涔涔,鐵石般的心腸發出難以為繼的呻吟。
“我還是願意賭一把,”沈愔想,“賭這個身體裏的人是‘夏懷真’,賭她心裏還有夏楨的影子,賭她並沒忘記情義和良知。”
這是一場潑天豪賭,而他別無選擇。
當天晚上,丁紹偉果然在自家的君悅花園包了場,四十五層的空中旋轉餐廳被波西米亞水晶吊燈打出紙醉金迷的光,精美的絲綢桌布上擺著景德鎮運來的細瓷餐具,鮮紅的玫瑰花瓣散落在潔白的餐巾上,精致的像是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