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夜風疏雨驟,到天明時方才漸漸止歇了。
朝露憂心著院中兩株嘉州海棠,幾乎一夜不曾安眠。這兩株海棠乃琅琊王心愛之物,是在王府初建的時候,著人自蜀中移植過來的,與尋常海棠不同,不僅有香,且花朵奇大。初起時,花色如胭脂,待到將要謝時漸漸轉淡,有如宿粉。這兩日正是它盛極之時,花繁葉茂,燦如雲霞,將整座王府都沁滿了寒香。
她將簾一點點卷了,自窗角偷瞧了一眼——哪裏還有昨日的繁花勝景?院中青苔上,階石上,俱是落花,兼有斷枝殘葉,飄在積水之中。
朝露呆呆地望了一陣。她穿得單薄,遭院裏殘留的雨氣一侵,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盈袖跟紅藕兩個本來是宿在外間的,見她醒了,也過來問安。她不敢高聲,連忙做著手勢,吩咐她倆趕緊命人打掃殘花,免得叫王爺見了,又要傷心。
身後的帳內卻傳出慵懶的男聲。
“海棠如何了?”
朝露趕緊回身,不著痕跡地將眼角的淚拭了,又笑道:“還是如昨日一樣呢。”
“蠢婢子。”那男聲略帶笑意,卻緊接著帶出一陣輕咳,“便是本王聾了一夜,聽不見這風雨聲,這忽然消失無蹤的香氣,總是瞞不過本王吧?來扶我出去。”
院中雨氣濕寒,於王爺貴體恐怕有損。但朝露知道自己阻不了他,隻得連忙叫人搬了軟榻,就放在海棠樹下,又設了軟墊,用兩隻獸形的香爐熏起流水雲菱的香來。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由她扶著琅琊王,坐了過去。眼下並無外人在場,王爺散著一頭如鴉長發,隻閑散地披了件袍子,略略抬了頭,將一朵殘在枝頭的海棠接在了手中,喃喃地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他這一舉手,寬大的袍袖便滑了下去,露出的手臂肌膚晶瑩,卻瘦削得很。朝露不由得心中一陣酸楚。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季苦寒無比,王爺一連幾個月低燒不退,輾轉病榻,無法安眠。她跟幾個婢子輪流照顧,卻還是眼瞧著他一日日地單薄下去,暗地裏不知道垂了多少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