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鏘,鏘,鏘,是金鑼相擊,足有三聲。
那並非普通的金鑼,僅有彈丸大小。一隻拳頭般大的蜂將它係在細腰上,不時用腿兒撥動著。徐若虛之前從未見過這樣的蜂:胸腹皆覆著絨毛,一對兒大眼湛藍剔透,如同琉璃。它懸停在半空與他對視,翅膀嗡嗡作響,然後往旁側一閃,徑直飛走了。
徐若虛按捺不住跟了上去,那隻小小的金鑼在空中閃光,懸懸停停,倒像是一路引著他。父親喚他的聲音緊隨身後,他也顧不上回頭,隻緊緊地跟著那隻蜂。直走到一處巷道,七層六棱的蓮心佛塔朝巷道中投下清涼的陰影,飛簷下蓮花形狀的風鈴緩緩轉動。佛塔對麵是一棟三層木樓,二樓的圓形大窗上雕著兩枝開得正盛的山桃,窗外挑著隻鬥大的圓滾滾的“朱”字燈籠。卻原來已經到了天香樓。
佛塔本是清靜之地,天香樓雖說是無夏城中最出名的食府,卻又常常幾個月也難得開門一次。但如今,樓前卻擠滿了閑人,圍作一圈,個個伸長了脖子,朝圈內望去。那隻蜂往人縫裏一鑽,頃刻便失了蹤跡。從圈內卻傳來了更加響亮的鑼聲。今日徐若虛特地戴了翠紗帽,穿著新製的曲裾黒緣的深衣,好叫自己跟在父親身後時,看起來能有個滿腹詩書的書生樣子。但他畢竟隻有十三歲,此刻心急如焚,幹脆仗著個子小,提起衣擺來一貓腰,順著人縫擠了進去。
一個裹著麻布鬥篷的老頭子站在人群中央,麵上除了皺紋,連眼睛鼻子都分辨不清,隻剩兩道雪白的翹起的長眉,脊背往後高高隆起,胸前卻憑空凸出來一塊,怪異至極。老頭慢吞吞地伸出了一隻手,腕上掛了一圈細小的金鈴。那隻敲響金鑼的蜂再次出現,飛過去停在他的手掌上。他慢條斯理地取下了那隻鑼,指尖變出一麵紅黃相間的令旗,不過方寸大小。那隻蜂得了令旗,再度飛起來,繞著老頭轉了幾圈,懸停在人群圍成的空地最上方,將小旗子猛地向下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