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裏,陳偉賢都覺得光暈特別美。
比如冬夜的火苗,太陽升起的瞬間,甚至還有爆炸一開始,那一方被映亮的天際。
直到疼痛感切切實實地砸下來,壓垮了他全部的生活。
那天晚上,他說服哥哥偉民,兩個人一起去化工廠裏陪父親值班。那年偉民正讀大學,偉賢也開始準備藝術考試,表演班的老師有意推薦他去考影視特長班。“也許能當個大明星也說不定呢。”哥哥總這麽開玩笑。
可是,爆炸發生了。後來的事故檢測報告裏顯示,化工廠在匆忙搬遷到新址的過程中,未能準確檢測所有安全隱患,導致2號倉庫的安保措施不過關,存放的化學物品發生反應,直接導致了爆炸。
當晚化工廠裏值班的工人有十幾個,陳鋒大叫“起火”的時候,陳偉賢急著就往外衝,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去救火”。他沒想到,衝出去的瞬間,迎麵撞上第二次爆炸。
在醫院醒來的時候,護士說,你應該慶幸,離爆炸點那麽近,居然能撿一條命。巨大的疼痛之下,陳偉賢想流淚。護士又說,別哭,你起碼四肢健全,你叫什麽名字?你的臉壞了,也沒有家屬來認你。
跟很多傷者一樣,陳偉賢的聲帶受損也很嚴重。大概一個星期後,哥哥終於出現在病房裏。他激動地扭動著身體,聽見哥哥說,“偉賢,我仔細算過了,雖然爸的傷勢重,但終究抵不過人命錢。隻有你炸死了,我們拿到的賠償金才能更多一些。現場炸死的幾個臨時工裏,有外地的打工仔,根本沒人認領屍體。
“我就直接去認了,從此以後,你就當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化工廠的人會支付所有傷者的醫療費用。等你出了院,再回到家裏,跟我們一起生活吧。”
那種感覺很奇怪。在很多黑夜裏,陳偉賢在劇烈的疼痛中盯著天花板想:自己究竟是誰?以後該怎麽辦?事實證明這些都是多慮。因為人在猶豫的時候,往往是因為誤以為自己會有很多個選擇,但現實就是讓人明白,其實人生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