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隊長看起來像是真餓壞了,他接連吃掉了三大碗麵條,還要再端起第四碗的時候,被我連著筷子奪了下來。秦隊長也不說話,呆呆地出神,過了許久他才站起身來,徑自走向門外。我見此情景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緊攆在他身後。
隨著走廊盡頭一扇嘎吱作響的門被推開,我們走入一爿陰冷的房間,昏暗的燈光下,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呈現在我眼前。秦隊長慢慢拉開白布,我看到了死者的臉,正是在江岸犧牲的段飛同誌。秦隊長撫摩著他渾身上下遍布的刀痕,渾身發抖,接著他開始了低沉而又緩慢的講述,像是在說給我聽,又像是自言自語,滿是傷感的腔調裏充斥著自責。
半個時辰之後,我終於弄清了那樁陳年舊事的始末。原來就在十二年前,秦隊長所在的北平地下組織遭到叛徒的出賣,眾位同誌一夜之間或被槍殺或被抓捕。秦隊長僥幸逃脫之後,上級命令段飛同誌即刻掩護他撤離,然而就在秦隊長返回東交民巷的家中準備接走他的妻子時,國民黨特務已經先他一步趕到。
秦隊長眼睜睜地看到特務們將他的妻子推上吉普車,他試圖營救,卻被段飛同誌拚命阻攔下來。僵持之際,特務們發現了他和段飛同誌,妻子也看到了他們。她不顧特務們拳打腳踢、用槍托狠砸自己扣住車門的手指,向秦隊長聲嘶力竭地呼喊,讓秦隊長開槍殺了她—因為她知道,落到國民黨特務們手裏必定會招致非人的折磨。她反複嚷著“我想幹幹淨淨地死”,甚至最後所有的手指都被砸成兩截,掉了滿地也執拗地不肯上車去。秦隊長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用他那精準無比的左手射出了一顆子彈……
“我知道那一槍響起之後,我不隻是殺了一個人,而是三個。我妻子的名字叫段琴,是段飛的親妹妹。”秦隊長最後補充了一句,而後他踉蹌後退,身子重重地撞在了牆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