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夜,雪滿秋溪,溫家少爺新納的夫人謝小卷臉色卻比雪色還白。茶場的山坳裏並沒有杜望的屍首,然而雪坳子裏的衣服殘片和破碎的玳瑁眼鏡卻讓人絕望。他從不離身的皮匣跌落在雪地上,滿地轎牌已經被浮雪蓋住了顏色。
謝小卷木訥地站在原地,半晌回身望向通報的小廝:“人呢?”
小廝打著哆嗦:“一個時辰前我親眼看見人從上麵的石頭上摔了下來,許是我回莊子的這會兒工夫,被狼叼了去?”
“胡說!”謝小卷烏發紅衣映著她玉石一般的淒清麵孔,“這雪地裏半分血跡都沒有,你分明是在騙我!”她猛地回身,手指頭戳向溫睦,“你們都在騙我,你們覺得他若是死了,我就會安心嫁給你,想都不要想!”
小廝一戰栗跪在了地上:“少夫人,這麽冷的天氣,人又死了許久,被狼拖回窩裏哪裏還有熱血氣兒呢?”
謝小卷隻覺得天旋地轉,杜望或笑或怒或凝神思索的模樣一重重浮現在腦海,最後都凝成一個清瘦背影,在漫天風雪中慢慢走遠,繼而消失。
她幾欲暈倒,溫睦展臂攬住了她:“他就是你丈夫?”謝小卷閉上了眼睛,眼淚從眼角滑落。
在我心裏,他早就是我丈夫了。
謝小卷做了一個極長的夢,夢中是一片連綿水澤,周邊生長著無數蘆葦。有人踏水而來,衣袍染了天色水色,恍惚不似凡塵中人。他伸手將自己親密地攬在懷中,微涼的手指慢慢拂開自己垂下來的發,聲音低回纏綿,仿佛緩緩啜入喉間的泉。
“阿瀠,等著我。”
抱著她的手臂漸漸鬆開。她倉皇拽住他的衣袖,另一隻手攀上他的臉頰,聲音戰栗著:“你究竟……是誰?”
熹光猛然從天際現出,破開水色照亮了他的臉。他有著狹長的眉眼,嘴角噙著薄薄笑意,眼角蘊含的卻是訴不盡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