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趟你聚會沒來,沒見到陳建軍的兒子,一表人才,清華大學畢業後就出國了,在矽穀,有鈔票,娶了洋媳婦,生一對洋娃娃,人生大贏家。”
“有啥好,難得回來幾天又走了,留我孤老頭子一個,屋裏冷清清連講話的人也沒。再尋一個?幫幫忙,費那力氣!養隻貓或狗啊,算了,麻煩,年紀大就怕麻煩。去美國?不去不去,吃不慣,聽不懂,人生地不熟,還是在自己地盤適宜。美芬,吃酥油茶,你這個女兒啊,和你年輕時一模一樣,又爭氣,還是美女法官,儂還有啥不滿意!人生總歸起起伏伏,老都老了,過一天是一天,把所有煩惱拋開,多想想開心的事體,多活幾年。”
“燕南山還記得哇?毛紡廠第二車間主任,他在新疆倒沒受啥苦,一去就當官,吃香喝辣的,當年寧願拋妻棄子也要回上海,回倒是回來,受老鼻子罪了,阿弟一家門怕他搶房子,老尋些雞毛蒜皮弄慫他,住得不開心,又尋不到正經工作,開過書報亭,做送奶工,幫物業收管理費,還幹過糞水工,清潔工,尋老婆?噯,講起就生氣,後來老房子拆遷,他分了一筆鈔票,被個外來妹三哄四哄,鈔票騙光,人也跑了,真個是人財兩失,去年看到他,流浪漢似的,我還給他一百塊錢,這趟聚會打電話給他阿弟,講過年時病死了,死在大年三十夜零點零分,巧不巧!”
“噯,我們這代人呀,新民晚報形容得好,就是時代的眼淚,幼年時自然災害,少年時‘**’,青年時背井離鄉,中年時返城、無房無業,一晃就老了,又要給子女帶孫子孫女,伺候不周小輩還要擺臉色看,再有來世,我不做人了,做隻小小鳥,自由自在,想去哪去哪。”
“然後被獵人一槍打下來。”
眾人不約而同笑起來,笑著笑著,都有些心神不定,麵上顯出一抹淒楚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