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城突然用公用電話聯係我,約的地點是與聽濤台幾乎處於城市對角線兩端的一家經濟型酒店。酒店一樓是黑魚火鍋店,他已點好一盆番茄鍋底的魚。我忽然又想起崔佳佳對他的另一條控訴:“我知道飲食是末道,可是我不喜歡他一點都不能吃辣,一點都不能。點一桌菜,有幾道菜辣了些,不是還有很多清淡的能吃嘛,那張臉就掛得呀,吃一口,拿筷子點你一下,真恐怖。他以為他是帝王將相呀。”
果然這盆魚一點兒都不辣,我心裏有事,就更覺得沒滋沒味。
他給我一個厚信封,“這裏是1萬元錢,你給我父親送去。”
我緊張地環顧四周:“你到哪裏去了?”
“我請了年假,還沒結束呢。”
“你是休年假,又不是逃犯,怕手機被監聽,都不打電話關心一下家裏。”我沒好氣地告訴他,“你爸殺了徐文忠。”
“什麽!”他跳起來,“真的?”瞪著眼睛四顧,鐵拳錚錚,像在尋找點什麽可以毀掉的東西。
我現在有點相信崔佳佳的話了,怎麽這麽多年,都沒在鍾城平和忍耐的麵目之下看到隨時點爆的火山?身處火鍋店,我害怕他的怒火會與這裏的紅湯、椒麻互相激發,產生僅次於硫酸的惡果,趕緊告訴他,那是他家老父的“惡作劇”,火眼金睛的警察好茶好飯地款待了他,當他是老糊塗,已將他打發回家。
“你父親為什麽會想起來自稱殺了徐文忠?”我幾乎有點害怕,因為自己可能正在與一個潛逃的犯人對話,既然他父親明顯是想包庇他。
“她當然該死!我父親知道我恨她。”
“她沒得罪你父親?”
“她得罪我們全家!你知道嗎?她家管道漏水卻不修,我隻好用塊布包在管道旁吸水。我得給自己的房子每天兜上尿布!一個房子,居然要穿尿布!”他大概覺得這個比喻相當恰切,重複了一遍,整張臉痛苦得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