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紫色秋衣、紫色秋褲,一個女人衝出大澡堂,越出精神病院大門,頭也不回。四月的午後,東北城市的郊區,她跑上涼意未消、人煙稀少的街頭,跑進路北邊龐大的建築工地。很快,她背後出現一輛醫院的麵包車,緊追不放。女人繼續狂奔,拚命把自己投入精神病科大院之外的那個世界。
01
兩年前,趙文娟第一次出現在我工作的精神病科裏,一襲大紅裙異常紮眼,一看就是結婚禮服,一看就極不合身,裙子緊箍在她身上,胸前那塊快要被撐破了。作為母親的我知道,這是漲奶。
這個23歲的“新娘”,生完孩子還不到3個月。此刻,她坐在沙發中間麵對著我,圓臉紅撲撲的,稚氣未脫,帶著剛生完孩子的浮腫,頭發又粗又密,潦草地紮著一個馬尾。她腿上擺著一隻藍色毛絨兔子,手裏牽著一根細繩,細繩那頭是一個有動物圖案的氣球,她的手指不停地在細線上纏繞。她安靜且警惕地盯著我,毫不回避眼神接觸。她的眼睛很大,眼白明顯。被她直勾勾地盯著看了一會兒,我心裏倒害怕了。
我起身,向趙文娟走過去。她立即笑起來,丈夫李貴宇則更緊地抓住她的胳膊,好像生怕她突然跑掉。我又沉進沙發,眼神示意李貴宇放鬆,然後對趙文娟也笑了笑,“給我介紹一下旁邊的人好嗎?”
“他是我的寶寶。”趙文娟停下手指的動作,歪頭看了一下李貴宇。“你說,你是不是我的寶寶?”趙文娟追問,聲音拖得很長。“是,是的。”李貴宇趕忙答複。趙文娟滿意地笑了,整個人像被戳破的氣球,鬆了下來。
“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我接著問第二個問題。趙文娟牽著氣球的手突然鬆開,剛才孩子似的狀態消失了,氣球飄到天花板上。她猛然站起,沒對著我,而是凶狠地質問剛進來的一個小護士:“你是不是婷婷?”小護士剛來精神科不久,嚇得跑出接診室。我問婷婷是誰。趙文娟瞪著好像要噴出火的眼睛大罵:“別跟我提她!”趙文娟開始邊喊邊往外衝,丈夫李貴宇和趙文娟的父親趕緊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