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公交車在我麵前顫巍巍地停下,打開它破舊的門——跑這趟線的都是其他線路淘汰下來的老舊的公交車:藍色的塑料座椅,座位稀疏,車中部空了很大一塊。車開起來總是搖搖晃晃,從火車站發車,坐的人卻很少,不是高峰期得隔一個多小時才有一班。司機也不著忙不著慌,快到站了喊一嗓子:“有下的沒,沒有過了啊。”很多站既沒人上,也沒人下。我也早習慣了這趟車的冷清。
可這回我一上車就覺出哪兒怪怪的:車上一共十來個人,都擠在前排,中間好幾排空著,唯獨最後一排孤零零坐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人的目光已經直勾勾地朝我射過來了。那是一個很胖的男孩,表情呆滯,眼睛盯著我,好像隨時要衝過來,普通人看到這種眼神肯定會害怕。他身邊的男人看著有50來歲,頭發花白,剪得很短,他非常壯,能感覺出來很有力氣。
男人的眼睛始終盯在男孩身上,整個人透著緊張感。男孩一個座位不夠坐,半個身體溢到了旁邊的座位上。健壯的男人用腿斜著別住男孩,把他困在兩排座位之間,左手還抓著男孩的手,不時湊到男孩耳邊低聲說著什麽,像在安撫,自己卻一刻都不敢鬆勁。兩人看著像一對父子,能感覺到那個奇怪的坐姿讓他們互相都在使勁,勉強維持著一種緊繃的平衡。我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們要去我們科。
01
這趟線路之所以冷清,是因為會在一個有點特別的地方停靠:精神病院。它就建在風景區的山腳下,有一片封閉病房,我從畢業後就在那兒上班。要到那兒去隻能坐這趟公交車。
車到了新的一站,司機習慣性要開過去,一個女孩突然從後麵追著車大喊,司機一腳刹車,車上所有人的身子都跟著前傾了一下,女孩快跑幾步上了車。她年輕漂亮,有一頭長發。女孩的出現一下打破了後排座上兩個男人間微弱的角力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