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江城。天剛蒙蒙亮,細雨如煙。
滿地枯脆的落葉被雨水浸透了,重又泛出溫潤的光澤。它們一枚一枚的,濕漉漉地默然伏在灰石板上,宛如鴻爪踏過青泥所留的印跡。
幹澀而悠長的“吱呀”一聲,打破了荒弄之中冷冽凝滯的靜謐。
丹隱寺的山門開了。身穿純黑僧衣、足蹬草鞋的老和尚拖著一輛板車走了出來。
板車上坐兩尊慈眉善目、雙手施上品上生印的泥塑佛像。佛像未敷彩,素胎上暈開大片的水痕,實在辨不清那究竟是煙雨熏成的,還是細泥本身尚未幹透。
泥像沉重,老和尚每一步都顯得相當吃力,竟在秋日淩晨的涼雨裏出了滿臉的汗。好不容易將板車拉過了高高的門檻,和尚長籲一口氣,挽起僧衣寬大的袖口來抹了抹額頭。
山門開而又合,荒弄回歸沉寂。
這番沉寂卻著實短暫。煙雨盡處兀地傳來了另一種聲音。
叩——叩——叩——
極清脆地回**在荒弄裏,竟似棰擊木魚之聲,振醒塵寰。
老和尚回過頭。
雨勢倏忽大了些許。細密的銀絲織在半空,織成了濛濛的紗簾。隔著簾幕,身穿一襲海棠紅提花緞旗袍、手撐一柄緋染油紙傘的女子正笑盈盈地望著他。
方才那冷脆的叩擊聲,原來是女子高跟皮鞋踏過弄道石板的響。
“大師,早上好呀。”阮露明彎眸道,“如此寒涼的雨天,怎麽連傘也不打呢?”
“不是大師。”老和尚耷拉著眼皮,語氣漠然,“貧僧浪跡天涯多年,風吹雪打都受過,不懼這點雨水。”
“您不怕淋雨,可別讓佛祖著涼了。”
老和尚微微皺眉,抬眼回望女子,目光變得淩厲:“施主此言何意?”
“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味。先前月圓之夜來訪,與大師聊得愉快,酒也醇美,一直念念不忘。今早起來見這雨下得頗有禪意,一時興起,便想再來找您閑談幾句。”阮露明俏皮地歪了歪頭,“如果大師現在有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