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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樹林裏,所有的樹都是黑色的。黑色的樹幹,黑色的樹枝,黑色的樹葉,就連偶爾半露在地表外的根須,也全煤炭般黑黢黢的。樹林裏終年氤氳著一股久經不散的惡臭,多年以前曾有迷路的遊客誤闖此地,嗅到惡臭後,懷疑有人在林中上吊,屍體腐爛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於是報了警。但戴著防毒麵具的警察在林中細致搜索一番後,並未找到任何屍體,但卻確認了這股惡臭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樹木中所產生的。
隨後聞訊趕來的林科院工作人員發現,這種黑色樹木是以前人們從來沒見過的新物種,因其物種特征,暫時定名為黑樹,這片樹林也因此得名黑樹林。但因為黑樹散發的氣味實在太臭了,沒人願意留在那裏對新物種進行研究,林科院的領導思前想後,最終決定派我到黑樹林來,搭建木屋,牽好電線,長居此處進行研究。
原因很簡單,在林科院裏,我是唯一得了鼻炎的研究員。很嚴重的鼻炎,什麽氣味我都嗅不到。我在黑樹林裏一呆,就是很多年。不過,我懷疑林科院的領導早已忘記了我在黑樹林裏的存在,因為常常好幾個月,林科院都沒人來取走我所記錄的研究數據,也從沒人來過問我做了什麽。
說來也能夠讓人理解。在林科院裏,我本來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
別人都說我是個陰氣沉沉的人,不交朋友,也不談戀愛,沉默寡言,沒興趣在單位裏飛長流短,從不熱衷八卦新聞。每天上班做完自己的事我就徑直回家,呆在宿舍裏閉門不出。許多人把我當做異類,派駐到黑樹林裏做研究是個苦差事,沒人願意主動幹這個,但事實上我是主動提出去那裏的,因為我知道別人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
有一次林科院足足有半年沒與我聯係,我捧著一大堆筆記本無所適從。考慮良久後,我決定回一趟單位,把研究記錄交到領導手中,也算對得起自己得到的那份微薄的工資。離開黑樹林前,我在樹林中央的一條小溪洗了個冷水澡,用完了整整一塊肥皂,想要洗盡身體沾染的惡臭氣味。因為我有鼻炎,無法嗅到自己是否洗幹淨了惡臭,便捧著筆記本離開了黑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