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冰看了看這封口上被剝碎的火漆印,默然把它按進了自己的衣袋。
他又不經意地向這矮子問:“我們這位姚老夫子的家庭裏,還有些什麽人?”
“一位夫人,一個姨太太,那是住在高宅裏;大兒子已娶了親分居在兩處;還有一個小兒子,在民立中學讀書。”矮子像背書那樣稔熟地回答,他又附加道,“聽說他這小兒子,卻是他的半條命。”
說話之際,他們舉步跨出了這貴族化的大商場的門口。踏到南京路與西藏路的交叉口,二人倚著路口的鐵欄,又匆匆密談了幾句。最後石冰向這矮子說:
“老孟,這幾天你很辛苦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一家袖珍舞廳,今晚舉行通宵;還有一個黑燈舞的節目,你要不要到黑暗裏去找些刺激?”
“黑燈舞,我最歡迎,可惜——”矮子抹抹他的短髭,他像忸怩似的並沒有說完。
“可惜你的夫人,嚴格管理著紅燈!是不是?”石冰笑笑。
“非常時期,交通困難。”矮子聳聳他的闊肩解嘲地說。
同日的兩小時後,太陽在東半球的辦公時間將畢。慈悲的夜之神,不忍見這大都市中的種種罪惡,她在整理廣大的暗幕,準備把一切醜態完全遮掩起來。
斜陽影裏,有一輛流線形的蘭令跑車,在幽悄的地豐路上,悠悠然地駛過來。
哇!哇!哇!哇!哇!哇!陣陣的歸鴉,結隊在天空聒噪;它們像在譏笑著人間的擾亂,而在歌頌著它們自己的安適。——不錯!這是值得向都市中的一般人們驕傲一下。你看,它們個個有著它們自營的安適的屋宇,至少它們絕不需要瞻仰所謂二房東的和藹可親的麵目!
因這鴉噪,引起了這乘車者的仰視,連帶地使他望見前麵五十碼外,有三株大樹,巍巍然矗起在路隅一帶高高的圍牆以內——這是三杏別墅屋前隙地上的三株大銀杏。“三杏別墅”這一個風雅的名稱,正是由此而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