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二,”在時代洪流的滾滾巨變和帝王的隕滅頃刻間發生,國家即將分崩離析,蠻族人再次闖入中原之前,杜路站在漆黑濕冷的礦道裏,悲傷地望著遠方的舊友,“非要這樣做不可嗎?”
銀光中,那披著紅衣的雪月般的臉龐垂下,聲音低沉:
“我已經做了。”
“你現在還可以停下——”杜路望著他,焦急地說,“在一切發生之前,你還有機會回頭!韋二,停下這顆可怕的炸彈,我來為你承擔所有的責任,你還能回到江南。你還可以吹笛子,喝中秋的桂花酒,看海潮上的月亮,這些不都是你喜歡的事情嗎?”
話落,那清俊端莊的麵孔上,眼睫垂下,在礦道盡頭的黑暗中,他孤獨而無聲地笑了。
“並不是我喜歡這些事。”
滿帽的水晶珠都在他麵上垂落,他的聲音很輕:“是因為我睡不著啊,杜路,我在江南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想念著過去的人,在月亮下喝著酒吹笛給他們聽而已。”
杜路緊握著鐵門的手緩緩鬆開。
杜路,你什麽都不明白。
杜路,你根本承受不了真相。
“我錯得太多了。”他看見他的朋友在黑暗裏垂下了眼睛,聲音酸澀而沉重,“我總以為,你和我在江南隱姓埋名的十年裏,活得也算快樂。”
他撫摸巨虎的手指輕輕一頓。
“那些日子是很好。”
韋溫雪的聲音低了下去:
“可是,杜路,我本不該過這樣的一生。”
謊話說得多了,自己也有點留戀了。
我有時候也在想,如果這十年來是真的,好像也不錯。我們兩個亡國落魄人,坐在歌樓裏漸漸老去,聽過春風與秋風,樓下笑聲青春聲,窗外明月滿江南,我坐在你的床頭,聊些童年的事。
我們將隱姓埋名地老去,在酒色裏消磨一生。
我唯一的朋友啊,我為你四處尋藥,為你求神拜佛,固執地要你在江南活下去。隻是因為,那些長安的舊人舊事,也隻有我們兩個能聊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