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高雲清從音樂學院畢業時,正逢淞滬會戰的前夜,上海局勢已經變得緊張。娛樂業變得蕭條,加上許多學校遷往內地,他一直找不到工作。
更令他痛不欲生的是,他本有一位相愛的女同學,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卻在這時突然杳無音信。一個月後他才收到一封寄自香港的信,求他不要再尋找她,因為她已順從父母的意願嫁給了一個商人。
高雲清為此一蹶不振,甚至想過自殺,隻是因為害怕父母痛苦,遲遲沒有動手。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他卻突然收到了天主教教會孤兒院的錄用通知。雖然鋼琴師這個職位薪水微薄,但在當時卻給了他一線活下去的希望,把他留在了這個世界。
離孤兒院幾條街遠的地方,正好有一間遠房親戚留下的空置老屋。高雲清象征性地付了一點房租,打掃一番後搬了進去,從此結束了風餐露宿的日子。
這間老平房年久失修,四處漏風,岌岌可危,門口是一條灰蒙蒙的窄街。與他為鄰的男人和女人都是社會底層人群。他們如同一群螻蟻,忙忙碌碌,卻永遠被人踩在腳下。這種無望的日子也如漆黑的潮水沒了這裏的孩子們。他時常看見那些灰頭土臉的孩子赤著腳在街上奔跑,或者餓著肚子向來往的行人乞討。
每天早晨他都要穿過小街,轉上斐夏路,走路去孤兒院。
“要免費茶水嗎,先生?”有天傍晚,當他頂著寒風匆匆忙忙往家趕時,突然聽到一個清脆的嗓音。
他回過頭,首先被一雙閃亮的大眼睛吸引。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小山。她身穿一件陳舊的棉襖,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一雙大眼睛清澈明亮。
那時候她隻有十歲吧?
她正守著一個板車上的大鍋。鍋子用棉褥包裹保溫。她的麵頰被西北風吹得紅彤彤的,嘴唇都情不自禁地哆嗦,凍得發紫的雙手放在大鍋蓋上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