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又是一場大雨,整個城市籠罩在灰蒙蒙的水霧之中。抗戰勝利後持續了幾個月的喜慶氣氛終於被這場暴雨一掃而空,煙水朦朧的大街上見不到一個人影。真相如同這潮氣,已侵入她的每個毛孔,仿佛她正扛著一件厚重的雨衣。夏若生打著傘,疾步走在冷清的四馬路上,甚至沒有注意到雨水浸透了褲腳。
一輛汽車從她身邊疾駛而過,甩起了幾尺高的積水。她慌忙跳到一旁,拍打大衣上的水珠,抬頭時,隻見一個裹了紅頭巾的錫克交警站在街對麵朝她笑。她茫然地轉過臉,對這些完全沒有看進心裏去。
她急於把秘密告訴誰,就像把一枚定時炸彈,或者擊鼓傳花時的手帕,扔給下一個人。可是誰才能牢牢地接住,並且永遠不再傳給第三個人呢?
她知道,這世界上最敏感的是孩子的心。他們常以為自己什麽都沒有看見,什麽都沒有聽見,實際上他們的大腦就像一架永遠關不掉的攝像機,錄下了每分每秒。
她在法國留學時讀過一篇短篇小說。一個妓女時常帶嫖客回家,由於公寓狹小,她便把一歲多的兒子安置在一旁的搖籃裏,當著他的麵與男人們**。她認為孩子就像小狗,沒有意識和記憶。直到有一天,她對著鏡子陶醉於自己的**時,發現孩子正在鏡子裏看她。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嚇得趕緊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身體。
潛意識裏的屈辱和痛苦比你能意識到的更為可怕,因為意識中的情緒可以用各種理由勸慰和消除,而潛意識中的痛苦卻像一隻你領養的小獸,漸漸被時間喂養大,隨時可能蘇醒,吃了你。
多年以後,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但在一次發現妻子的出軌行為後,他殺死了她。那個作家寫道,他扼住妻子喉嚨的那一刻,仿佛看見自己正在扼死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