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花與藥

8 你

看著你憂慮的表情,她神經質地仰麵大笑起來,露出了一顆鑲在口腔深處的金牙。這也是新的,就像她的命運,你暗自想。

她繼續說,那個淩晨,她終於找到了東新村的1294,推開門後,卻發現美好的未來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想象。

她的父親擺攤做木匠,個把月才能接到一單活,根本無法糊口,她的哥哥沉迷賭博,幾個月前就已被廠子開除。她覺得心寒,一貧如洗的家裏連一張床都沒有為她準備。家人臉上的愁雲提醒她,麻煩不止這些。

原來,上周,她哥哥的手又癢了,再次光顧了賭莊,這次中了別人的圈套,不僅輸掉了房子,還欠了一屁股債,一家人就要淪落街頭。他們跪地懇求才換到了兩個月的寬限期。無奈,聽說女孩在上海掙錢更容易(譬如大部分工廠隻招女工),她母親也不希望她留在村裏浪費自己的幾分姿色,便寫信把她騙來。

她若去工廠紡紗,當然來不及在兩個月內支付哥哥的賭債,贖回房子。第三天,她就被哥哥的一個朋友帶去了黑貓舞廳。那朋友給日本憲兵跑腿,積累了一些關係。她就是跟那個男人學會了跳舞、簡單的日語,當然,還有其他的一些。

她說屈身黑貓舞廳,隻是權宜之計。

起先有陌生男人摟她的腰,她都覺得別扭。她計劃盡快攢滿路費,逃離這裏。後來她發現這樣掙錢容易,又想多攢一些帶回去,為她和大栓今後的生活做打算。

可她卻從沒有收到大栓的任何回信,這也讓她賭起氣來。所以後來,當她搬進一個舞客為她新租的公寓,倒在一堆飄散著脂粉氣的衣物中時,她突然再也不願意離開,回到那個窮愁的村莊去了。

她是幾個月後才知曉,大栓並非沒有給她回信,而是他的三封信都落到了她哥哥的手中。他擔憂大栓會來上海找人,便冒充她回信道,她已是日本軍官的情人,不會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