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左翼文學因為其強烈的政治色彩,曾經曆過“翻烙餅”式的評價:自1949年後相當長的時間內,左翼文學被認為是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黨派性文學,因而被給予重點述評和崇高的文學史地位;從八十年代中期後,在“純文學”觀念的衝擊下,左翼文學因為與政治的緊密聯係,被認為缺乏“文學性”而受到根本的質疑,左翼文學也因此出現過被冷落、被取消的危險[95]。究竟如何評價政治立場鮮明的左翼文學、如何看待文學與政治的關係?這是尚待進一步深入思考的課題。下文意在立足於新的理論視野上,重新觀照這一問題。
當代學者劉瑜在一個題為《作為生活經驗的政治》的演進中認為:長期以來,我們總是把政治“作為一種高層的精英活動來看待,比如說:政治是什麽呢?就是黨中央要開什麽會了,領導又接見誰了,中央又發什麽指示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我記得小時候老師給學生寫評語的時候,一般第一段總是會寫你的政治思想狀況,老師們特別愛寫某某同學特別關心國家大事、經常閱讀《人民日報》、觀看《新聞聯播》等這樣的評語,凡是這種視角它都是把政治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東西”。劉瑜認為這反映了中國人普遍對政治的認識,認為政治就是國家的大政方針,是政府、執政黨在國家生活中布設的重大事件、采取的重大行動。這種認識顯然不對,在她看來,“政治本身,它是一個柴米油鹽、衣食住行的東西”,“沒有必要把它看成一個很高層的東西,它並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東西,它的主角不僅僅是政治家,它的主角更是我們自己”。[96]劉瑜上述對政治的理解提醒我們,政治並非高居廟堂的東西,它包含更多內容。政治不僅是君主和大臣管理、統治國家的活動,也不僅是政府、政黨、集團在國家事務方麵采取的措施,它也包含公民在公共事務中表達個人意誌、維護自身利益的活動。政治的權力主體不僅是政黨要人、集團領袖,每一個老百姓都有權參與各種公共事務的協調和管理,人與人之間在政治關係上是完全平等的,不應該是權威與服從、統治與被統治、奴役與被奴役的關係。這提醒我們應該從政治的基本精神和原點上去理解,並力圖回複、回歸到政治的原初意義。就像哈維爾所說,“必須達到政治的原點——有個性的個人,必須喚醒個人的良知”。而一旦回歸到政治原點,就會明白,政治的初衷和基點並不在為高高在上的政治威權服務,政治的目的也不僅是為了維護官府的權威,服務於政治威權的統治。哈維爾還說過,“政治是求得有意義的生活的一種途徑,是保護人服務人的一種途徑”[97]這再明白不過地說明,政治的目的是達致個人的自由和幸福,而非以統治者、統治階層或政治威權的統治為本。“民生就是最大的政治”,能最有力地傳達出政治的基本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