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圓之夢
又一次回到故鄉,青山依舊綠水長流的楚門小鎮,永遠是我魂牽夢縈的念想。而站在心頭夢裏癡癡記掛的故鄉街頭,卻覺得有幾分陌生起來。
街市依稀尚有舊時的模樣,所多的是繁華人氣和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所缺失的也許不過是那些隻存在記憶中的往日笑容,但是缺少了那一個最親愛的人,小鎮於我,便似失去了魂魄和靈氣;我在小鎮,仿佛也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茫然而不知所措。
這個人,自然便是生我養我的母親。
算來母親故去已近二十載,然而每當憶起,母親的音容笑貌,便如永不消逝的畫麵,一幕幕曆曆再現,真切如同昨日。
兄長葉鵬曾請人為母親畫了一幅神態畢肖的油畫:畫中的母親素衣如故,白發斑斑,慈容可掬,而捧繡花繃的那雙手卻很年輕,纖纖十指白皙秀長,恰如青春少女飛針走線的模樣。我對於畫家作出如此“矛盾”的構思十分訝然,凝視良久,終於領悟了構思者的別出心裁:芳年易逝,勞績永存,作為一個用銀針挑走自己的一生,也挑起了全家生涯的母親,她那雙曾被縫紉繡花的絲線拉得十分粗糙的手,那十根無一不布滿針黹痕的指頭,在我們兒女心中永遠不會老化,在我們兒女心中,那是一座永遠青春的雕塑。
十九年前為母親送葬的情景一一掠過眼前。
那是一九九三年的五月,四百餘自發集合來為母親送葬的鄉親,切切說明了她的人緣。從老宅門口直往東門橋畔的長長隊列,在細風細雨中伴母親走向安眠的青山,令我們這些母親的兒女再次感涕不已。淳厚的鄉親們以他們最純樸的方式表達了他們對一個聰慧善良、經曆坎坷的鄉間繡花女、裁縫師的全部尊敬。幾十年來,聲名赫赫的逝者葬禮我見得多多,作為一個普通平凡的女人,我的母親在人世的最後一程,走得十分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