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酷愛古典詩詞,也喜歡憑借著古典詩詞的描述,對我未曾涉足、寓目的風物景觀,作浪漫式的神遊暢想。我以為,這對於素有煙霞痼疾、山水遊癖而又難酬夙願者,未始不是一種補償與撫慰。
比如,我並未遊覽過武夷山九曲溪,但覺得對於它卻很熟悉,原來是朱夫子的《九曲棹歌》幫了忙:
一曲溪邊上釣船,幔亭峰影蘸晴川。
虹橋一斷無消息,萬壑千岩鎖翠煙。
曲終人杳,餘韻悠然,令人懷想無窮。而且,幔亭、虹橋均有實物或史跡可供按察,使人有身曆其境之感。
同樣,我對於分布在黃海海域中的長山群島的最初印象,也是從兩首詩中獲得的。一首是郭沫若1948年初冬寫的七絕:
貔子窩前舟暫停,陽光璀璨海波平。
汪洋萬頃青於靛,小嶼珊瑚列畫屏。
寥寥二十八字,把海島的晴明秀色寫得清麗有致。另一首是胡鑒美的《獐子島阻雨》:
飄然來海上,風雨共徘徊。
雪浪千堆起,雲濤萬頃開。
空蒙人宛在,寥廓夢難回。
幸有奇山水,詩成好寄懷。
一幅氣勢磅礴的《天風海雨圖》,令人神馳無限,心向往之。
詩詞語言高度凝練,而意境悠遠、深邃,往往以有限的文字留給讀者以無限的想象餘地。也許正是這個緣故吧,長山群島在我的腦海中,被賦予了一派飛動輕靈、蒼涼空寂的情境。
按照我的經驗,這裏既然是“小嶼珊瑚”,畫屏環列,“雲濤萬頃”,煙霧迷蒙,那它一定是個景色絕佳而又荒寂、褊狹,與世隔絕的所在。而且,如同一切交通阻隔,開發較晚,經濟社會發展相對滯後的地區那樣,那裏定然彌漫著一種朦朧、神秘的氛圍,廣泛流傳著各種神話傳說,它們作為遠古的夢痕、文化的根蒂,以原始思維和幻想形式,由一代代漁民口頭傳承下來。我企盼著能有機緣親臨列島,去采擷和欣賞這民間藝術的豐富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