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念與追求會產生一種美的境界。有的美學家認為,哲學、藝術的真諦,都在於不斷地追求真善美,而不是占有它們。實際上,美是不能被占有的。由此,我聯想到《世說新語》中的一則故實:
王子猷任性放達,棄官東歸後,在山陰閑居。一天夜裏,大雪紛飛,彌天蓋地。他一覺醒來,開門叫僮仆備酒。飲酌中,臨窗四望,但見處處銀裝素裹,淨潔無塵,驀然憶起了住在剡溪的好友戴安道,便連夜乘船前往尋訪。足足走了一宿,方始到達友人門前,可是,卻悄然返回了。人們問他:這麽遠冒雪趕來,為什麽不進去與友人見上一麵?他的答複是:“我本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也許王子猷隻是追求一種美的境界,走近,卻並不占有,留下一塊永恒的綠地,供日後懸想與追思。在他看來,這種美的境界就在事物的過程之中,所以,“山陰泛訪戴之舟,到門不人”。這裏,也顯示了晉人追求心靈超越的唯美主義品格。
十八世紀德國著名思想家、文學家萊辛說過:“我重視尋求真理的過程,勝於重視真理本身。”愛因斯坦十分喜歡這句話,曾把它作為座右銘,意在從中汲取美感,尋求慰藉。在日常生活中,我們也有這樣的體會。釣魚興趣很濃,但目的往往並不在於吃魚,隻是為了從持續的等待、期望、追求中,獲得一種心理上的充實和滿足,尋求健康、悠閑的情趣。
幾年前,讀過美國作家托馬斯沃爾夫的一篇小說,內容梗概是:靠近小鎮有一條鐵路,每天下午兩點多鍾總有一列區間特別快車駛過。二十多年來,每當這列火車開過來,司機總要拉響汽笛,這時,就有一個女人站在小屋後麵向他揮手。開始時,她身旁依偎著一個小女孩,後來,女孩漸漸地長成了大姑娘,司機也繁霜染鬢,一天天地步入了老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