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的跫音
一
踏足永定的公路,一些路段正在修補,紅泥與石頭經雨一淋,軟硬分明,突出的石頭刮到了小車底盤。幾次下車,土樓其實早已在視線裏。挨路邊的一棟土樓塌得隻餘一角,什麽年代的呢?
去年到龍川,今年到永定,一個粵東,一個閩西,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走的都是純客家人的地盤。自己很明白的一點是,客家人的遷徙一直是記掛著的。粵東,客家人從中原長達一千多年的大規模遷徙,最終於這片土地上止步;永定,是它的土樓一一個外來民係以一種獨特的棲居方式在陌生土地上立下足來。
一路上我心裏默誦著中原,心裏的那條路線漸漸地清晰起來。就像一條路,我踏上了它的路基,立刻,那個端點,那個原來是遙不可及的年代,變得不再隻是一個抽象的時間術語,它有了某種氣息。那是一千六百多年前的東晉。一群人走在西北的土地上,那是怎樣的沙塵滾滾,怎樣的棄下老弱病殘,怎樣的喧嘩聲中上路?
一條不歸之路!“五胡亂華”,被趕下台的權貴官宦,懼怕株連的魏晉世家大族,還有躲避戰亂的升鬥小民和流竄圖存的赤貧遊民,他們結伴而行,出潼關,過新安,一路向著洛陽而來。陪伴他們的是烈日、大雪、泥濘路滑的雨天?他們肩挑手扛,千辛萬苦到了洛陽,來不及喘息,就又匆忙南下,沿著黃河向東,抵達鞏縣、河陰,又轉人汴河……
隻要腦子裏一出現那群疲於奔命的隊伍,就覺得自己走在這樣的柏油公路上十分奢侈。秋天,南方的山嶺依然綠得蔥蘢,陽光讓漫山草木閃爍出無數的碧色。他們看不到這樣的近乎肥碩的綠,他們的子孫抵達這片土地已是大遷徙後幾百年。在這幾百年的歲月裏,他們找不到家園的感覺,他們隨時準備著向南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