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湯達(Stendhal,1783-1842年)的真名是亨利·貝爾(Henri Beyle),出身中產階級,自幼崇拜盧梭,與父親的關係卻相當緊張。1801年和1806年,他兩度供職於拿破侖的軍隊,隨軍到過意大利和莫斯科,親眼目睹了莫斯科的大火。他喜歡穿色彩鮮豔的衣服,喜歡女人,對於成功和失敗的經驗,日記裏都有翔實的記錄。這一切都很平常。但是他的寫作並不平常。司湯達登上文壇正是夏多布裏昂風靡一時之際,但他預言到1880年人們將來讀他的作品,反之無人再來讀夏多布裏昂,預言他是為未來的讀者寫作。這些預言都絲毫不爽地應驗了。主要以《紅與黑》(1830年)和《巴馬修道院》(1839年)兩部小說蜚聲世界的司湯達,已被公認是現代心理小說的鼻祖。
司湯達算得上是浪漫主義的一名不屈不撓的旗手,而且斷不似第一代浪漫主義作家史達爾夫人和夏多布裏昂那樣,或多或少依然帶著古典主義的審美趣味,而是不遺餘力鼓吹浪漫主義,認真清算起古典主義的清規戒律。早在1815年他出版的第一部作品,為三位音樂家作傳的《海頓、莫紮特、梅達斯達斯的生平》中,他就堅決反對一味模仿古典主義,提出每一個人、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美的理想,所以如何能設想同一個對象,能使如此複雜的人等誰都感到愉快?他的結論是對於兩個不同的人,是不存在同一種美的。這一思想與其說是在闡說美的相對性,不如說是對權威和傳統的強烈挑戰,如他接著所說,時代改變了,人也隨之改變了,文學勢必應該隨之改變。換言之,一個浪漫主義的時代到來了。
司湯達的浪漫主義美學思想,比較集中見於他1823年初版的一本小冊子《拉辛與莎士比亞》。小冊子本身是與古典主義論爭的產物。1822年英國一個劇團來巴黎演出莎士比亞劇作,因一部分觀眾和輿論界作祟,不得不停演。司湯達當即撰文《為創作能使1823年觀眾感興趣的悲劇,應該走拉辛的道路,還是莎士比亞的道路?》,刊於《巴黎每月評論》10月號上。次年1月司湯達又在同一刊物上發表了《笑》。1823年初,他將上述兩文與新撰《浪漫主義》一文合並,以《拉辛與莎士比亞》為題,自費出版。1824年,法蘭西學院院士奧瑞發表演說攻擊浪漫主義,司湯達寫出長篇答辯文章,1825年再版時納入《拉辛與莎士比亞》的第二部分。兩年以後,法國文壇與《拉辛與莎士比亞》初版後默默無聞的情況已是大不相同,與三年前英國劇團在巴黎被人喝倒彩,自由派口口聲聲說英國人謀害了拿破侖,大肆攻擊莎士比亞的情形,更不相同。浪漫主義已經自成氣候了。這在1832年司湯達的女友於勒·高及耶夫人給他信中講的一句俏皮話,也可見其端倪。高及耶夫人說,創造浪漫主義的本來是你司湯達,你的浪漫主義是純淨的、自然的、動人的、天真的、有趣的,可是別人卻把它弄成了一個尖聲嚎叫的怪物。當時雨果的《〈克倫威爾〉序言》發表了五年,一時轟動的《歐那尼》首演剛剛過去兩年,正當浪漫主義如日中天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