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中國史學史綱(第四卷)

三、劉知幾的“史才三長”說

《史通》的史學批評理論,是圍繞著曆史撰述和史學功用的一些重要方麵展開的。關於這些問題的討論,大多不能脫離對史家的評價。這是《史通》作為史學批評著作的鮮明特色。但是,它關於史家的許多評論,一般都是結合曆史撰述的某個具體問題提出來的。把許多具體的史家凝聚成一個抽象的史家,並對其做總體性評論,這是劉知幾史學批評理論的另一個重要方麵。這一理論,是他在回答友人所問時闡述的,文不載於《史通》,而見於《舊唐書》本傳:

禮部尚書鄭惟忠嚐問子玄曰:“自古已來,文士多而史才少,何也?”

對曰:“史才須有三長,世無其人,故史才少也。三長:謂才也,學也,識也。夫有學而無才,亦猶有良田百頃,黃金滿籝,而使愚者營生,終不能致於貨殖者矣。如有才而無學,亦猶思兼匠石,巧若公輸,而家無楩楠斧斤,終不果成其宮室者矣。猶須好是正直,善惡必書,使驕主賊臣,所以知懼,此則為虎傅翼,善無可加,所向無敵者矣。脫苟非其才,不可叨居史任。自夐古已來,能應斯目者,罕見其人。”

時人以為知言。[58]

劉知幾明確地指出,隻有具備才、學、識“三長”的人,方可成為“史才”。這是他的史家素養論的核心,也是他提出的史家素養的最高標準。

從上述引文中劉知幾所做的比喻和說明來看,他說的“才”,主要是指掌握文獻的能力,運用體裁、體例的能力和文字表述的能力,上文所說的編撰方法、體裁體例、文字表述大致屬於這個方麵。他說的“學”,是指各方麵的知識,主要是文獻知識,也包括社會知識以至自然知識,上文所說的史書內容、編撰方法、史學功用都與此有關。他說的“識”,是指史家的器局和膽識,上文所說的撰述原則、史書內容、編撰方法、史學功用都反映出這種器局和膽識。劉知幾對於史家膽識格外強調,其最高標準是“好是正直,善惡必書”,認為這是“善無可加,所向無敵”的境界。在《史通》中,他以大量的篇幅闡述史書的體裁、體例和文字表述,也多次講到善惡必書的問題,而其含義之深、口氣之重都超過前者。《直書》篇說:“史之為務,申以勸誡,樹之風聲。其有賊臣逆子,**君亂主,苟直書其事,不掩其瑕,則穢跡彰於一朝,惡名被於千載。言之若是,籲可畏乎!”[59]《曲筆》篇說:“史之為用也,記功司過,彰善癉惡,得失一朝,榮辱千載。苟違斯法,豈曰能官。”[60]《惑經》篇批評《春秋》有多處“未諭”,如說:“愛而知其醜,憎而知其善,善惡必書,斯為實錄。觀夫子修《春秋》也,多為賢者諱。……苟書法其如是也,豈不使為人君者,靡憚憲章,雖玷白圭,無慚良史也乎?”像這樣的論述,《史通》中還有多處,它們都可以用來說明劉知幾為什麽如此強調“好是正直,善惡必書”。在他看來,史學的主要功用在此,史書的曆史價值在此,史家的基本素養亦在此。他認為,學者跟良史的區別也就在這裏,即所謂“君子以博聞多識為工,良史以實錄直書為貴”[61]。他也主張史家應當博聞多識,但僅做到這一點是不能成為良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