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批評,也可以叫作文化批判。但是,如果強調文化批評的政治想象力,不妨將文化批評的批判性作為一個單獨的概念來使用。
“批判”既是文化批評的效果,也是文化批評的基礎。也就是說,隻有具備想象未來的能力,才會有批判的意識;而隻有充分認識到當下社會的種種矛盾困境,才能建構批判的衝動;而隻有堅守對於當下矛盾困境的政治想象,才能實現批判的使命。
在這樣的前提下,文化批評的批判就不能僅僅是憤懣、怨咒、辱罵和角鬥,也不應該陷入譴責、對抗、糾纏和解構,而是一種充滿了對未來的召喚的批判,是一種努力從當下的社會問題發現蘊含著導向更好的未來的願望,從而最終是一種暴露生活的根本性危機、理解社會發展的核心阻力和揭示新的可能性的批判。
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文化批評的批判就必須建立在這樣幾種基本的想象力的基礎之上:將一個社會現象和文化現象作為“寓言”或者說“症候”來使用的想象力,不妨稱之為“辯證意象的想象力”;能夠在簡單的事物中發現複雜的社會運轉過程的想象力,也就是米爾斯所說的“社會學的想像力”;最終,要具備抽象而簡明地建構關於曆史發展“神話”的想象力,命名為“烏托邦的想象力”好了。
對於辯證意象的想象力來說,文化批評應該同此前普通的社會批判和審美批評劃清界限。文化批評致力於在文化藝術乃至社會現象間,發現內在的曆史敘事危機,憑借強大的想象力,將一個簡明的意象敘述為蘊含著矛盾和對立的衝突性意象。正如本雅明引用波德萊爾的話所說的那樣:“一切對我都成為寓言”。[14]在這樣的寓言中,一切可能性裏麵蘊含著顛覆和摧毀,在絲絨的光滑裏,可以看到對於破碎的過去的留戀,在玻璃的透明中隱含著崩壞時刻的坍塌。本雅明這樣說明這種意象的特點:“曖昧是辯證法的意象表現,是停頓時刻的辯證法法則。這種停頓是烏托邦,是辯證的意象,因此是夢幻意象。商品本身提供了這種意象:物品成了膜拜對象。拱廊也提供這種意象:拱廊既是房子,又是街巷。妓女也提供了這種意象:賣主和商品集於一身。”[15]在本雅明那裏,資本主義文化的基本生產邏輯就蘊含著意象的想象力:商品通過新奇訴之於其消費者,而商品不過是且總是陳舊的剝奪的形式。於是,本雅明有能力通過巴黎林蔭大道的建設想象對於革命者的警惕,在閑逛者那裏想象知識分子尋找出賣自己機會的猥瑣,也在輝煌的世界博覽會中看到了特製品的統治力。甚至資產階級的主人意識,統治一切的思想,本雅明也是在城市的“痕跡”這種意象中來想象和解讀:“他們樂於不斷地接受自己作為物品主人的印象。他們為拖鞋、懷表、毯子、雨傘等設計了罩子和容器。他們明顯地偏愛天鵝絨和長絨線,用它們來保存所有觸摸的痕跡。”[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