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理論新編(第4版)

第一節 經典文本閱讀

一、自我和風格(李健吾)

布雷地耶[1]的學問是淹博的,觀念是堅定的;他有幾個基本信條,他有自信心;他必須掃**妖氛,挽回正氣:“我們有政治或者財政的危機,同樣我們也有文學的危機。學派解體,力量浪費,一遇到這種征象,文學的危機就算到了。我們不複有共同的路線,原則蹣跚了,文體的界石移動了,甚至於字的意義改變了……”他是正統的,武斷的,而且他以為他是清醒的,客觀的。一八八○年左右,他用了全部力量來對付創作方麵的自然主義;一八九○年左右,又來了一個危機,這次不是外患,而是內亂了,但是這次勝利歸誰卻成了問題。這就是批評方麵的印象主義。他給自己舉了三個敵手,其中有兩個是通常看做印象主義批評大師的法朗士[2]和勒麥特[3]。

勒麥特指出他三個最大的根據:一個是一部全套文學史的哲學,一個是一部全部美學的係統,一個是一部全套倫理學的係統。布雷地耶的學問不唯不能成全他,反而縛手縛腳,成為他的絆馬索。他讀一本書,同時他想起世界所有的書。想起所有的書,他不免拿來比一比;他能歸並成一類的就是好書,不然的話,遭殃的不是古書,而是今書。他不能走錯一步,錯一步,他的全盤線索就亂了。勒麥特嘲笑他道:“先不提錯了他不快活,簡直錯了就沒有法子挽救;一錯就錯到頭,絲毫不能為力;一錯就是他整個存在的破滅。”尤其可憐的是,他永遠在審判,就永遠不曉得享受。

如若布雷地耶和他的原則觸了礁,如若他所自命的正統的批評不是最可靠的批評,批評又是什麽?

勒麥特告訴我們:“作者拿他某一特殊時間在人世所受到的印象記在一件藝術作品裏麵,同時批評,不管武斷不武斷,它的趨止是什麽,所能做的也不外乎把我們對於作品在某一時間的印象凝定下來。”這就是說,批評是一種印象的印象,猶如柏拉圖解釋藝術,把藝術看作模仿的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