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即不見《左氏傳》,或曾見鐸氏《鈔撮》,故其說亦有通於《左氏》者。如元年春王正月,《左氏》雲:“王周正月。”“王周”猶後世之稱皇唐、皇宋,謂此乃王周之正月,所以別於夏、殷也。《公羊》雲:“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蓋文王始稱王、改正朔,故《公羊》以周正屬之,其義與《左氏》不異。乃董仲舒演為“通三統”之說,如董說,則夏建寅,商建醜,必將以二月為商正月,三月為夏正月,不得言王二月、王三月矣。
《公羊》本無神話,凡諸近神話者,皆《公羊》後師傅會而成。近人或謂始於董仲舒。案《公羊》本以口授,至胡毋生乃著竹帛,當漢景帝時,則與仲舒同時也。何休《解詁》,一依胡毋生條例。蓋妖妄之說,胡毋生已有之,不專出董氏也。《公羊》嫡傳,漢初未有其人(戴宏之說全無征驗)。
《論衡?案書篇》雲:“公羊高、轂梁赤、胡毋氏皆傳《春秋》,各門異戶。”夫三人並列,可知胡毋生雖說《公羊》而亦自為一家之學。漢人傳《尚書》者,小夏侯本受之大夏侯,後別立小夏侯一家。胡毋生之傳《公羊》,亦其比矣。
《別錄》及《藝文誌》但列公、轂、鄒、夾四家。今謂應加胡毋氏為五家,庶幾淄澠有辨。惜清儒未見及此,故其解釋《公羊》總不能如晦之見明,如符之複合也。唯《公羊》得胡毋生而始著竹帛,使無胡毋生則《公羊》或竟中絕,然則胡毋生亦可謂《公羊》之功臣矣。
漢末鍾繇不好《公羊》而好《左氏》,謂左氏為太官廚,《公羊》為賣餅家。自《公羊》本義為董、胡妄說所掩,而聖經等於神話,微言竟似預言,固與《推背圖》、《燒餅歌》無別矣。今治三傳,自應以《左氏》為主,《轂梁》可取者多,《公羊》頗有刻薄之語,可取者亦尚不少,如內諸夏、外夷狄之義,三傳所同,而《公羊》獨著明文。又譏世卿之意,《左》、《轂》皆有之,而《公羊》於尹氏卒、崔氏出奔,特言世卿非禮。故讀《公羊》傳者,宜舍短取長,知其為萬世製法,非為漢一代製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