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紀委的朋友,並非因為自身曾有什麽汙點需要打理,而是源於年少時便種下的情誼。
老陸是我警校的上鋪室友。他家裏上一代基本都深耕紀檢部門,頗有淵源。畢業後,他家裏兄弟幾個也都分散各地,遍地開花。
老陸之前跟我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經過特殊部門的錘煉,他也慢慢變得更拘謹、小心、穩重了。那個在擒拿課上能單手卸掉假人胳膊的莽撞青年,如今已然蛻變成連襯衫扣子都要係到最頂端的紀檢幹部。
他在電話裏麵沒多說什麽,隻是隱隱透露——憑我倆這親密關係,還是小心為妙,別落人話柄。他也會按規定主動回避,不參與此案。最後又給我約了個時間,讓我本人來反映情況。
第三天上午,我登門拜訪。
往紀委大院門口一站,門衛大爺就端著茶缸,慢慢悠悠踱來了,開口問我:“哪個組的案子?上午談話室排滿了,你先來簽個名吧。”
“大爺,您誤會了。”我看他那捉狹的眼神,退後掏出警官證,自證清白,說我不是被約談的,我是來反映情況的。
說明來意後,我填寫一張人名密密麻麻的登記簿,又隨著引路人的腳步,穿過層層門禁。
被紀委請去喝過茶的人都知道,這種單位沒有科,隻有室。所以不要亂叫什麽科長,叫主任叫委員叫領導就不會出錯。
見到信訪室的銅牌,我低調坐下,喝杯茶,欣賞走廊盡頭的《八項規定》宣傳欄和廉潔報紙。等來人問了我的身份,我很快被請到信訪室,那裏碎紙機正在吞咽文件,發出幹巴巴的嗡嗡聲。
屁股還沒坐熱,又來人把我往樓上請。
就這樣,一層一層往上。
最終,我坐到最頂層的接待室。
這裏空無一人。
等著吧。
頂樓接待室,很靜。像有一團潮濕的棉花堵在我的耳道。室內靠牆各擺一排政商接待的黑色真皮沙發,很硬。我指尖感受著沙發接縫處的針腳,很細膩。一抬頭,看見空調出風口垂下的紅色流蘇微微顫動,在米色牆麵上投下搖曳的暗影,很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