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難怪沒有回上海。”熱鬧的席間,倪女士一聲歎息極輕,也極哀傷。
“我找過你們。”她低頭攪動碗中酒釀,並不看徐英華,“我去過你和趙寶鈴的家,結果房子老早都拆掉了。我也去過靜安公園,周末有一群人在那裏跳新疆舞,說都是從新疆回來的。虹口公園和複興公園也有。打著手鼓,戴著花帽,有的爺叔還弄了兩撇小胡子,像煞有介事。我拿著我們三個的照片挨個問他們,都說沒見過。”
紅色的枸杞沉下去,又翻湧上來,勺子在碗邊碰出脆響,遮掩住老太太微顫的尾音。
“好笑死了,那麽多人,都沒見過我們。”
倪女士抬起頭,又笑了笑:“真的好笑死了。”
徐英華顯然了解老友。她抓住倪女士拿勺的手,像哄小孩子那樣拍了又拍。
“其實我回過上海的,81年回的。”她歎了口氣,“說來奇怪,從前在新疆的時候,做夢都想回家。同別人講起來,都說我是上海人,我的家在上海。真的回到上海,才發現自己沒有家了。”
1981年,徐英華和張樹生結婚已經六年了。先後兩次流產,對她的身體和精神造成了很大打擊。兩人遠在家鄉的父母抱不上孫子也很著急,認定是新疆條件太苦,要他們想辦法回城。
當時已經有回城政策,但她和張樹生是連隊骨幹,屬於必須“穩定在新疆”的那一部分。是當年撮合他們結婚的老領導,出於同情和善意給她特批了病退。說上海環境好,醫療條件也好,回去了沒準很快就能有孩子。
剛回去的時候挺好,姆媽抱著她又哭又笑,切了兩手掌那麽寬的鹹肉給她燒菜飯。兩個弟弟都長大了,一個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一個在工廠當工人,兩個人湊錢給剛回來的姐姐買了新衣服和新鞋子。
“可是你也曉得我家那房子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