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河城被圍困第九十六日。
破曉的寂靜被一聲淒厲號角撕裂。
羯狄大營,塵煙驟起,如黃龍翻騰。
萬千營帳在急促的號令下被迅速拔除、卷收,顯露出下方被踐踏得寸草不生的焦土。
先鋒斥候已如離弦之箭,遠遠地楔入前方灰蒙的地平線,清理著可能存在的不測。
一支側翼騎兵卻脫離大隊,軌跡詭異地向著春河城南側遊弋,搜索可能潛伏的殺機,防備著來自側後的致命一擊。
中軍大纛之下,統帥阿木良勒住躁動的戰馬,猛地回身。
他鷹隼般的目光穿透漸漸稀薄的晨霧,死死釘在春河城那沉默而傷痕累累的城頭上,牙關緊咬。
“老師,”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若真如你所料,這春河城不過是雍人設下的巨大陷阱……我們此刻撤軍,被他們識破,會如何?”
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驢不緊不慢地綴在他馬後,驢背上罩著寬大黑袍的身影微微晃動,兜帽的陰影將麵容完全吞沒,隻傳出沙啞而平靜的嗓音:
“攝政王此計,能拖住我大軍近百日,已然是贏了。他耗費如此心血,豈會甘心隻賺個‘退敵’的名聲?必存了趕盡殺絕之心。”
聲音頓了頓。
“所幸……我們窺破了。此時抽身,便是生機。”
若陳霄在此,定能認出這黑袍人正是昨日被他父親親手送出城的梁三兒。
但此刻的陳霄,無暇他顧。
春河城內,校場。
肅殺之氣凝結如鐵。
陳霄一身亮銀鎧甲,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寒芒。
他剛剛經曆了一場無聲的博弈,昨夜與父親陳更年的爭執塵埃落定。
陳更年因輕信梁三兒、冒險將其送出城的決策失當,最終在兒子銳利的剖析前敗下陣來,惱怒卻又無奈地將五萬大軍的指揮權柄,重重交到了陳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