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坐落在烏池近郊,距雙橋官邸不遠。原本是慕容清嶧結婚的時候,為他添置的新宅,因慕容夫人喜歡兒女在眼前,所以慕容清嶧與素素一直沒有搬過去。秋季裏難得的晴夜,月光清涼如水,映著荷池裏瑟瑟殘枝敗葉,她忽然憶起,憶起那個秋夜,他指給她看一池碧荷,挨挨擠擠翠華如蓋,菡萏亭亭,淺白淡粉臨水浴月,燈光流離中水色天色,映得花葉如錦。那是溫泉水留住的動人秀色,出塵不染,奪了天工,所以,遭了物忌。
石階下的秋海棠開了,怯怯斜過一枝,仿佛弱不禁風。過不了幾日,這階下也會生了秋草罷。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屋起秋塵。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裏人。這一輪月光,淒清的照著,不諳人間愁苦,世上的癡人,才會盼它圓滿——不過一轉眼,又殘瘦成一鉤清冷,像是描壞了的眉,彎得生硬,冰冷的貼在骨肉上。
傭人新姐尋過來,說:“少奶奶,這青石板寒浸浸的,秋天裏這夜風更是吹不得,還是回屋裏去吧。”
冷與暖,日與夜,雨與晴,春與秋,對她而言,從今後哪裏還有分別?
枕上覺得微寒,起來將窗簾掀起一線,原來是下雨了。天隻是青深的灰色,那疏疏的雨,簷頭點滴,一聲聲直如打在人心頭一樣。荼蘼開了,單薄的花蕊仿佛嗬口氣能融。開到荼蘼花事了,這春天,已經過去了。
鏡子裏的一張臉,蒼白黯淡,連唇上都沒有血色。新姐走過來打開衣帽間的門,說:“今天是喜事,穿這件紅的吧。”
絲質的睡衣垂在腳踝上,涼涼軟軟,像是臨夜的風,冷冷拂著。衣帽間裏一排掛的華衣,五色斑斕,綢緞、刺繡、織錦……一朵朵碎花、團花、折枝花……暗紋或是明繡,細密的攢珠,富麗堂皇的人生,不過是夢境一樣的一出大戲……她依言換上那件銀紅的旗袍,新姐說:“少奶奶平日就應該穿這鮮亮一些的顏色,年紀輕輕的,多好看啊,像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