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那頭樂隊調著弦,起首第一支華爾滋,樂聲起伏如碧藍湖水的微漣,又如簷下銅鈴的搖曳風中的脆響。素素不由微微出神,一回過頭來,他已遠遠伸了手。隻得將手交握與他。他的手微涼,可是舞技依然嫻熟,回旋,轉身……四周是衣香鬢影的海,唯有此刻,唯有此刻可以名正言順微仰起臉,靜靜的望著他。
他的目光卻下意識般飄忽移開,不過一兩秒鍾,便重新與她對視,他目光溫和,幾乎令她生了錯覺,頰上漸漸洇出紅暈,呼吸也漸漸淺促。隻覺身輕如一隻蝶,他的臂懷是唯一的攀附,輕盈任憑他帶領,遊走於花團錦簇的舞池間。耳中漸漸隻剩了樂聲,旋轉,旋轉……轉得她微微生了眩暈,音樂是波瀾壯闊的海洋,他的眼睛卻是無望無際的深淵。她無力再去嚐試俯瞰,隻怕會不顧一切縱身一躍——他連連幾個回旋,卻帶她離開喧囂的舞池深處。音樂聲漸漸高亢出最後的華章,她隻覺眼前微微一黑,人已經立在花障的陰影裏。
他猝然的吻下來,收緊的臂膀緊緊束縛著她,不容躲避,不容掙紮。他從來是這樣霸道,熟悉而遙遠的溫暖令她全身發軟,唇上的力道卻在一瞬間再次奪去她的呼吸。他貪婪的汲取著她的氣息,仿佛橫穿大漠瀕臨渴斃的人遇上第一眼甘泉。急切索取毫不顧忌,連呼吸都紊亂急促。
她不要——不要他如此,明明知曉他再度惑於她的美色,她再也無力承受失卻的痛苦,隻好不要,不要他這樣對她。如同對待他身畔那些萬紫千紅,偶然憶起便回顧垂憐,哪怕她卑微如同野草,但她已經被他拋棄,從此,她再也不要他的回顧。
她用力一掙,他猝然放了手。她靜靜的看著他,看著他眼裏隱約燃起的火簇,漸漸幽寒如冰,她反倒生出無畏來,直麵他鋒銳的眼神。他嘴角牽出一個冷笑,摔開她的手掉頭而去,徑直穿過舞池,消失於歡欣笑語的人叢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