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沉浸在陳老所講的梯瑪故事中,聽見中年漢子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老”就老了唄,還請人幫什麽忙?及至聽見陳老語氣一滯,自言自語低聲說道:“他老人家啷格偏偏在這個時候老了呢?”又見到中年漢子的舉止打扮,我恍然大悟:中年漢子說的是他爺爺逝世了。
我見陳老神情有異,還未開口詢問,陳老指著中年漢子惋惜地說:“他爺爺就是向老漢……”
“什麽?”四人一急,齊齊大喝一聲。我慌裏慌張跑到樓下,拉住仍然跪著的中年漢子,急赤白臉高聲問道:“你爺爺是什麽時候過世的?”中年漢子嚇了一跳,奇怪地看著我,囁嚅著嘴說:“就是剛剛不久,大概在中午一點五十左右……”
一點五十?那不正是我們開始吃午飯的時候嗎?我急得捶胸頓足,勢若瘋癲。中年漢子像見鬼一樣看著我,那表情是:我這個孝孫都沒怎麽傷心呢,你一個陌生人著急個錘子啊?等他看見緊跟而來的寄爺、覃瓶兒和滿鳥鳥也如喪考妣,表情複雜,眼睛就更不會轉彎了,木呆呆看著四人,不曉得這四個陌生麵孔怎麽會把他爺爺的死看得如此之重。覃瓶兒伸手想拉中年漢子起來,中年漢子如夢初醒,掙脫覃瓶兒,仍固執地跪在雨水中。我對覃瓶兒說:“別拉,這是當地的規矩,報喪人不能跨進別家門檻,隻要等到主人幫忙才能起來……”陳對中年漢子說:“我馬上就去——入材了嗎?”“入材”就是裝殮。
“沒有。您家說怪不?上午我爺爺都還好好的,坐在吊腳樓上唱歌打謠,中午我去喊他老家吃‘晌午’,卻喊不答應,我在樓下見他笑眯眯,根本不睬我,我就覺得奇怪,莫非這老年人睜著眼睛睡著了?我跑上樓去推他,他也不動,我嚇了一跳,用手一試他的鼻息,才發覺他老人家已經……走了!”中年漢子說著說著眼睛濕潤了,“我老漢曉得他老人家走了,趕緊燒紙放炮,準備去給他老人家洗澡時,才發現根本搬不動他,我幾爺子拉胳膊扯腿忙了好一陣子,也不能將他老人家的身體放直,所以現在他老人家還像先前那樣坐在吊腳樓上。我老漢覺得事情古怪,趕緊打發我來請您家去幫忙……”(晌午: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