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一卷
索多姆和戈摩爾
女人擁有戈摩爾城
男人擁有索多姆城
阿爾弗雷德·德·維尼
前往拜訪公爵夫婦的那天(蓋爾芒特親王夫人舉行晚會的那天)的情況,我剛才已經作了介紹。諸位知道,早在這天前,我就窺視過公爵與夫人回府的情景,不料偷看時發現了一個秘密,雖然隻與德·夏呂斯相關,但事情本身非同小可,以致我一直拖到現在,有了能如願給它以應有的位置和篇幅的時刻,才作一敘述。在府邸的頂樓,我曾設置了一個極為舒坦美妙的觀察點,從那兒望去,通往布雷吉尼府宅的坡道一覽無遺,山坡起伏不平,被弗雷古侯爵家那幢山間別墅呈玫瑰色的裝飾小塔裝點得賞心悅目,一派意大利風格,可是,我上麵已經說過,我卻放棄了那個觀察點。想到公爵夫婦即刻就要回府,我覺得倒不如守在樓梯上窺視更為方便。放棄那個高高在上的居留點,我真有點兒惋惜。不過,當時正值午餐過後,惋惜的心情倒減少了幾分,因為若在上午,我準沒有機會目睹這番情景,隻見布雷吉尼府邸的聽差手執雞毛撣,在透明閃亮的寬闊的雲母石間穿行,慢悠悠地攀登陡坡,遠遠望去,一個個微縮成了油畫上的人物,那雲母石被紅色的山梁分支襯托得格外悅目。雖然我缺少地質學家的觀察力,可我至少能象植物學家那樣靜靜觀察,透過樓梯上方的百葉窗,凝望著公爵夫人那叢嬌小的灌木和那株珍貴的花木,人們非把它們放在院子裏不可,就象逼著即將成婚的年輕戀人趕緊出門。我暗自思忖會有哪隻昆蟲趕上機會,湊巧前來光顧這簇自我奉獻卻遭人遺棄的雌蕊。好奇心漸漸壯了我的膽子,我索性下樓來到底樓的窗戶,窗扉大敞,窗葉半閉著。耳邊清楚地傳來了絮比安準備出門的響動,他肯定發現不了我,我藏在窗簾後,一動不動,直到後來擔心被德·夏呂斯先生瞧見,才猛地側閃過身子,隻見德·夏呂斯先生大腹便便,頭發花白,白晝裏顯得蒼老多了,正慢吞吞地穿過院子,去德·維爾巴裏西斯夫人家。夫人身體著實不舒服(完全是掛念菲埃布瓦侯爵的病痛造成的,而德·夏呂斯與侯爵結怨甚深,成了冤家死對頭),德·夏呂斯先生才開了先例,也許是平生第一次在這個時間去探望她。原因很明白,蓋爾芒特家族的人與眾不同,從不恪守社交生活的習俗,而是按照個人的習慣,隨意加以改變(他們認為,這些習慣不是社交生活的習慣,因此不啻是當著她們的麵嘲弄那種毫無價值的玩藝兒——社交,比如德·馬桑特夫人就是這樣,沒有什麽會客日,每天上午十時至十二時都忙於接待她的女友)。這段時間,男爵總用來閱讀書籍,找找古玩什麽的,從來都是在下午四時至六時出門造訪。一到六點鍾,他便去賽馬場或去樹林間散步。我在窗邊呆了片刻,又朝後退了一步,以免被絮比安發現;他很快就要出門做活,等到用晚餐時才會回家,近一個星期來,他侄女帶著手下的那些女學徒到鄉下的一位顧客家縫製一條衣裙去了,他甚至也不每晚都回府了。想到誰也不可能發現我,我於是決意不再東躲西藏,倘若奇跡真的發生,萬一哪隻昆蟲能克服重重障礙,不怕山高路遠,戰勝困難與風險,作為使者從遙遠的地方來探望那朵一等再等、尚未受粉的雌花,那我豈能錯過這一千載難逢的時機。我知道雌花的這般苦苦等待並不比雄蕊花朵消極,雄蕊每每自動轉移方向,以便昆蟲能輕而易舉地光顧,同樣,這兒的這朵雌花,倘若昆蟲光臨,準會賣弄風情地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