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連京撐開傘蹲下來,右半邊臉被便利店的燈光鑲上一道綠光,雨聲很大,差點聽不清他的話:“你一個人來的?”
我心虛點點頭,怕太黑看不清,於是開口道:“對的,我一個人來。”停頓片刻又趕緊補充:“想來金環小鎮自駕遊玩一圈,沒想到在這兒把你碰上了——你不住莫斯科了?”
他笑了一聲沒搭話,打量了我腳踝半晌,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痛得嘶嘶倒吸冷氣,他抬起頭問:“站得起來嗎?”
我遲疑道:“行吧?”說著攀住車門極力想站起來,體態極為扭曲醜陋。瓦連京呼了口氣,將雨傘往我手中一塞:“拿著。”隨後背對我蹲下來,兩手作內扣狀扇了扇,竟然是要背我。
“我能走我能走,”我完全沒有料到,舉著傘東倒西歪,“車上歇會兒就好了,沒那麽嚴——”
“你快點兒,”他不耐煩地催促,“我衣服要淋濕了!”
我一下噤聲,試探著摸上他的肩,果真濕漉漉;再小心翼翼壓上他的背,屏住氣,怕他承不了我的體重;誰知他兩手一端,穩穩當當站起來,命令我:“傘舉高點,看不見路!”
“哎哎。”我連忙伸直了手臂。不敢摟他脖子,便抓著他肩頭,瓦連京的肩膀比看起來還要瘦削, 即便隔著冬衣也硬邦邦,兩片肩胛骨頂著我的胸膛,壓著我的心。他的脖頸幹燥溫暖,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煙草、汽油和清洗劑混合的味道,這與年輕小孩身上洗滌劑味道不一樣,跟中年男人身上陳腐的煙味也不相同,是一種被皮膚所浸染的味道,像冬日家裏厚被子的味道。
我忍不住趴在他領子上偷偷地嗅,心裏泛起酸意,突然有些想家,想到以前遇到這樣的暴雨晚上,我媽都會給我烤被子,把潮氣烤幹,再讓我暖烘烘鑽進去,聽著雨聲睡覺。而現在我身處俄羅斯大街上,這樣的天氣下,四周空無一人,隻有金發碧眼的瓦連京背著我,一路噠噠踏著水。我想我與他本無任何關係,也無一點相像,甚至也能算對彼此一無所知,卻跨越了時間與空間,成為此刻唯二在大雨中漫步的人,不免陡然生出一種相依為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