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連京走後,日子不再以天計算。
下午變得尤其讓人難以忍耐,即使已緊閉房門窗戶,各種躁動、各種喧囂還是從門縫和窗縫裏漫進來,洪水一樣漸漸沒過我,折磨我的聽覺,神經嗡嗡作響;等到五六點高峰的時候,是這種煩擾的巔峰,光線不再鮮明,怎麽開燈也不夠亮,我處在困乏與清醒的邊界,偏偏又無法真正地入眠失去意識,隻能躺在**發呆;然而一發呆,瓦連京就會鑽進我的腦子,一遍遍地消失在走廊盡頭,挎著沒有拉好拉鏈的包,一次也沒有回頭。先前這樣的回放還會叫我心痛得流出眼淚,然而在過了無數個晨與昏之後,幾乎已經成了例行的懲罰,來試探我是否還活著。我不止一次問自己,這中間出了什麽問題?我忽略了什麽、做錯了什麽?想來想去卻越來越混亂,最後隻得引出另一個問題,我真的愛他嗎?
我看著桌子上拉夫勞倫的桌布,那塊酒漬淌在上邊我再也沒有動過;衣櫃裏掛的都是我的衣服,瓦連京東西少,一收走幾乎沒有痕跡。我還看見了千裏迢迢從國內背過來的電吉他,躺在角落裏蒙灰;相機我也許久沒碰了,自從半年前給安德烈拍過照後再沒拿出來過,電池大概早就耗光。我坐在床沿看著那些零零碎碎發呆,我想我活這麽大,喜歡了,熱愛了這麽多些東西,其實都是在找一個理由,找一個盼頭,找一個體麵的理由,找一個活下去的盼頭。而這樣的盼頭包括升學讀書、戀愛交際,也包括那些堆滿櫃子的花裏胡哨的衣服、拉夫勞倫的桌布,我表現得如同任何一個受物質主義裹挾的年輕人一樣,追逐漂亮,追逐得體,追逐強烈與直白。體麵,體麵太難了。
但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這讓我感到悚然,因為這代表著牽製在世上的細線終於斷掉,而我這顆氣球,已經飄到了天上,飄飄然無所束,隨時被鳥啄爛,或者被氣流擠破,總歸都是個殘損的結局。一旦接受了,便說不清地坦然起來,我想根本沒有人在乎我體麵不體麵,我就算現在不體麵地死在家裏,也不會有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