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連京回來住了。
他的衣服又掛回了衣架,床那邊的枕頭再次有了凹痕,遍布酒漬的桌布、浴室帶血的毛巾都被他收走,桌麵光禿禿,露出原木色,比之前看著還整潔些許,而少了一根毛巾,也不會對生活造成很大困擾;隻是他在床頭看見我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衣時頓了一下,沒有再穿過。除此之外,一切都與過去沒什麽不同。
哦,還有另一點不同——我不再與他說話了。
我還記得剛睜眼那會兒,首先聽到的是一陣嘶嘶氣響,然後便感到了懟在臉上的氧氣罩子, 我像是被關在培養皿,沒有能力,沒有意識,連呼吸這種生命體最簡單的活動都要一個破塑料罩子協助。我從來沒有那麽無力過,什麽天使、什麽浪漫、純粹根本不存在,隻有一句話在腦子裏作響:連死都由不得我。
隨後瓦連京推門走了進來。看見他的那一刹那我就失語了,像重新被掐著脖子懸回空中,羈絆、惶惑再次湧來,逼迫我負擔責任;他見我醒了,眉頭猛地一跳,同時眼裏又閃過一絲驚懼,轉頭大喊醫生;醫生來了,他就站在門口,個子很大,堵了半個門,樣子卻有些瑟縮。
等醫生走了,氣氛變冷下來,他從門口挪到了床腳,問我好點沒有。我沒吭聲,他便來掀我被子,想讓我坐起來,結果一掀將衣服也掀上去了,他整個人突然僵了,難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隨後慢慢把衣服放下來,不再動我。我後來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看到了我割得亂七八糟的紋身,那些傷口都結痂了,爬在他的腿上、腰上,不知到底是誰的傷痕。
在醫院住了兩三天,大部分時間是在睡覺,像是要把前幾天沒睡的時間全都補回來。瓦連京要上工,中午來一趟,晚上來一趟,在沙發上一坐就是沉默的兩個小時,偶爾抬起頭問我喝不喝水,吃不吃東西,但我從來不回答,於是後來他就不問了,坐在那裏,也不玩手機,光盯著房間角落,或者老舊電視機裏長達十分鍾的推銷廣告,眼睛都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