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緩緩睜開了眼睛,他躺在溪澗,卡在了礫石之間,後背不斷被冰冷的溪水衝刷,被狼耳捅著的傷口也隱隱作痛。
隻是再痛也沒有夢裏的場景痛。
格桑很少睡覺,即使睡也隻是淺淺入眠,因為一旦陷入熟睡,便會又陷入無窮無盡的噩夢之中。女人淒慘的哭聲,烈火的灼燒感,金戈鐵馬之聲,構成道道夢魘摧毀著他。
“哥哥!哥哥!”
格桑捂著耳朵,卻無論如何也驅逐不掉女孩尖細又淒厲的哀求聲。
他將胳膊抬起來,遮擋住從樹葉間隙中透進來的光。
太刺眼了,他想。
“格桑。”
格桑猛然放下胳膊,睜眼便見到男子站於日光下,高大身形將刺目的日光遮擋得嚴嚴實實。
男子穿著針腳有些粗糙的棉袍,樣式普遍到能隨意隱於茫茫人群中。隻是他戴著刻有羌族最複雜的圖騰紋樣的羊角麵具,這彰顯著他大巫的身份。
格桑欲開口講話,張嘴便咳出了一嘴的血沫:“帕卓。”他捂著胸口坐起來,剛直起一些便又倒在河裏。
傷口裂開後冒出的鮮血讓溪水沾染上淡粉色。
“我任務失敗了,你殺了我吧。”格桑閉著眼睛,任由溪流衝刷。
帕卓未動作,隻是問道:“你見到他了,你覺得他與她像麽?”
說完他自顧自地又搖搖頭:“不對,你應當沒見過她,我應該問丹增,可惜他死了。”
格桑道:“丹增可以不用死的,隻是他以自己命為祭。”
“丹增是個勇士,勇士從不畏做死士。大梁人喜歡說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就大業需要死士。”帕卓平靜敘事,“可我害怕死士,這意味著他們毫無軟肋,沒有軟肋的狗沒有害怕的東西,會隨時咬你一口。”
格桑害怕帕卓,他看不懂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麽。事實上,帕卓也從未想讓人看懂過,他隻是他手上一把趁手的刀,不需要自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