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生上次見人還是上次。
銅鏡上的龍紋年代久遠,已經有些微微剝落,隻在鏡子中央還照著一個躺在棺材裏的青年。
棺材是上好的紅木打的,不知作了什麽處理,竟是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棺中的青年眼角泛紅,一頭白絲垂落腰間,白道袍被他穿得懶懶散散,幾乎是作了褥子用。
陳朝生對著鏡子裏的青年看了好一會兒,先是覺得這是個人,再是覺得有些眼熟,再就是覺得這人生了副極好的皮囊。等他吸了幾口墓室了幹燥的空氣,打出個噴嚏,才想起鏡子裏的帥哥就是他自己。
天寶元年,他出生在中國東部的一個偏遠村落。母親早早跑了,他爹跑去廟裏求神拜佛,佛沒求動,反驚動了躲在廟裏的野鬼。野鬼見陳朝生小時候生得過於幹瘦,不願吃他,他爹倒是丟了他就跑。恰逢有個道人路過當地,見陳朝生資質極好,便收了他作弟子,教習劍法。
賜名“陳朝生”。
陳朝生後來出落成了個芝蘭玉樹的青年人,找了把上品的本命劍。一時間萬人羨豔。在那個群星閃爍的時代裏,他曾是最有資格問鼎劍道的人。
可惜…
可惜他不太勤快。
他的合歡宗大師兄在修合歡功法時,陳朝生在睡大覺。他的師父在跟老妖怪打鬥時,陳朝生換個姿勢繼續睡大覺。他親爹老死的時候,全宗的人都去參加他爹的葬禮,十千他的追隨者為他爹哭喪,十裏白綾飄揚,好不熱鬧。那時陳朝生也在睡覺。他一睜眼一閉眼,他爹沒入黃土已經幾百年了,皇帝換了好幾代。
他又沒有什麽大誌向。人生吃了喝,喝了睡覺,那才是一件美事。庸庸碌碌去追逐什麽名利,去追逐什麽虛無縹緲的大道。當皇帝,要早起批奏折,累得像條死狗,夜裏還要行**,一聽就短命。成了仙,要聽世人祈願,說白了便是打白工,打得不好,遇上不信神的,還要砸了你神像去作豬圈。對陳朝生來說,未免太不切實際。所以就算大道偏愛陳朝生這樣的人,就算有皇帝願拱手奉上一方國土給陳朝生,陳朝生最後都沒有飛升,當然也沒成皇帝。他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劍法不錯、也不善交際的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