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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居這具身體裏, 他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心境變化。
由一開始的翹首以盼,日日問浣花“今夜那位道長會來嗎”, 到後麵懊惱, 後悔,再自我厭棄,自行失望。
說到底, 人並沒給你希望, 失望不該說是自行且擅作主張的嗎?
可過幾個月,這位阿一忽然又愛上坐在鏡前打扮。衣輕颺還納悶他是知道冷落已久的馬吊兄的好了呢, 還是一夜間看開了。
卻聽他對浣花雀躍地說:
“浣花姐姐, 我昨夜夢見那位道長的背影了!他這幾天一定會來見我,這一定是上天降給我的預示!”
衣輕颺聽他這麽說, 也睜了睜百無聊賴的眼。
會來嗎?盡管知夢之荒唐,他仍隨前世的他如此想。
可往往人之希望並不能被簡單實現。希望的明天不一定是希望,可能是更深的失望。
有了這層希望,反倒襯得失望愈發可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對象甚至一無所知,隻有你在這兒擅自希望又擅自失望。
如此這般, 重複希望而後失望的循環,陪這位小白花兄在畫舫裏度過了日日夜夜。
衣輕颺閉眼打了許久瞌睡。有一天睜開眼, 發現花娘居然老得走不動道了。她用半生積蓄從同宗裏認養了個兒子, 要賣出畫舫, 回鄉下養老。
小白花兄善心發作,顧念畫舫上從此無生計的姐姐妹妹們, 便用自己的積蓄出錢買了畫舫, 做了這艘船的新主人。
衣輕颺還在想, 這是過去多久了, 怎麽花娘已老成這副模樣?
便見小白花兄回房, 拿出已冷落許久的銅鏡,鏡麵照出衣輕颺熟悉又嫌惡的那副皮囊——
眉心紅痣依舊,容顏同樣極盛,一眼仍會引旁人驚豔。黑發間卻已冒出些許白發,小白花兄麵無表情,一點點地對鏡尋出那些白發,而後將它們狠狠揪掉。
那副仇恨厭惡的神情,倒讓衣輕颺對小白花兄有些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