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師門中,秦亞的待遇比任何人都好,他的鞋子從來不必沾染泥土,他的衣食住行全部按照上等士族置辦,他也是唯一可以使用秦鬱魯國公裔孫之後的名望與外族結交的人,但,越是如此,秦亞越疑心,自己隻是被秦鬱捏在手中的質子。
秦亞性格內向,三年來從不敢問秦鬱,垣郡的白澤有沒有成功驅逐虎狼,而這回,若非聽院中人提起姒妤從櫟陽送回的消息,他也不至於對秦鬱彈這曲園桃。
消息說,他的父親申俞被魏國惠相安排入使團,已至秦地,不日將抵達鹹陽。
於是,他夜不能寐,每想起秦鬱這些年對自己的寵溺,都覺得是無味的毒藥。
琴聲悠揚。
園有桃,其實之肴。
心之憂矣,我歌且謠。
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
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憂矣,其誰知之?
其誰知之,蓋亦勿思![1]
秦鬱聽著琴聲,放下箭簇。
“亞父,這是詩經裏的曲子,我記得,父親常常在院中長吟。”曲罷,秦亞把雙手放回膝蓋上,“可在秦地,我按姬先生所教日日練習,卻尋不見它的韻味。”
“你沒錯,這是魏國的曲子。”秦鬱招了招手,示意秦亞坐到自己的身邊,“士子憂慮國家,卻被當世之人嘲笑清高孤傲,在秦,你彈不出這樣的悲愴。”
秦亞道:“可是……”
秦鬱道:“所以,你都知道了。”
秦亞垂下眼簾:“是,是我自己翻動了姒相師的竹簡,和院中其他的人無關。”
秦鬱淺歎口氣。
他並沒有責怪秦亞的意思,隻苦於想不出能安慰這個可憐孩子的細言軟語。
秦鬱看著秋葉從眼前落下,開口道:“亞,我和你說一說,我小時候的事。”
秦亞喃喃道:“亞父也做過質子麽。”
秦鬱笑回道:“不,我的父親是國公,我的母親身上也流淌著周王室的血,我是嫡幼子,全族最疼的就是我,哪舍得把我送出去呢,我想做什麽他們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