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錫鉛之液在爐內煎煮著銅塊,發出咕咚咕咚沉悶而厚重的聲響。金黃的爐浪,從坩堝與爐坑之間泛出,照得黑金的麵具也退去暗啞,鍍上瑩亮色澤。
毐從石狐子身邊走過,高大身軀投下的黑實影子掩住石狐子的視聽。
秦鬱盯著爐火。
“水灰錫較之白錫,輕七分之二,多以青金補之,就連最精準的量具,也分不出輕重。既然如此,同樣是大刃之齊,便算不得貪汙,而是你毐坊主的本事。我一直刻的是姒妤的‘冶’,這回,就改刻成你的名字,如何?我從不欺世。”
毐保持一貫的沉默。
“怎麽。”秦鬱淺笑,回過身,雙手抱在胸前,道,“又是為你家的小主人?”
毐道:“先生,毐不能說。”
秦鬱自然記得,毐來垣郡的那一年,韓國也正有一位公子來到魏國為質。公子名為長容,愛寶劍好殺人的名聲傳遍山東山西,更蹊蹺的是,山那頭的長容公子每次惹禍欠債,需要資費平息,山這頭的毐就會離開冶署,去大梁攬活做。
中巫蠱似的。
秦鬱讓姒妤去打聽,才得知,原來申相至韓之前,長容府中曾聘有十八位精於鑄鍛的劍師,一度名聲大噪,風光無限,然,逢韓侯銳意改革,長容得罪申相,被迫入魏為質,府中食客又作鳥獸散,十八人之中竟然隻有一個選擇追隨舊主。
那人便是毐。
中原的鑄劍行當,素來唯雀門獨尊,毐無法另起爐灶,遂拜在了秦鬱這裏。
“毐坊主忠心可鑒。”秦鬱說道,“但我們上回在桃氏大院的話還沒說完。”
毐道:“先生請罰,毐無怨言。”
秦鬱道:“在冶署眾氏麵前,我可以替你扛罪,可,在本門之中,我必須要服眾,待這批長劍鑄完,我會讓采蘋把銘文改刻成你的名字,你,帶親信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