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在寧波的遠郊依山而建。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沈若臻沉默不語,下車踏在故土的地麵上,一片深灰色磚石,在闊別的年歲裏打磨光滑,縫隙結滿了青苔。
一排排墓碑環山安置,呈整齊的階梯形狀,冬日寒冷蕭索,放眼望去隻有寥寥幾個人在掃墓祭拜。
項明章帶著沈若臻登上石階,每一座墓碑之間種著一棵樹,給陰沉的墓園增添了一點生機。
走到第七排,項明章停下,說:“前麵第五個就是你父親的墓。”
他猜沈若臻一定有許多話要在墓前訴說,傷心悲哭或是懺悔來遲,不宜有外人旁觀,便道:“去吧,我站在這裏等你。”
沈若臻說:“好。”
項明章叮囑:“有事就叫我。”
沈若臻“嗯”了一聲,獨自朝前走去,他來到寧波,走過最後這短短數十米,世界竟然已過了滄海桑田。
一座幹淨的石碑,沒有貼照片,正中刻著“沈作潤之墓”,角落是生卒年月,死亡時間模糊了具體日期。
沈若臻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他正對墓碑,彎曲雙腿“撲通”跪了下去,膝頭重重地磕在磚石上,震起一環飛塵。
雛菊緊攥了一路,沈若臻把花束放在墓前,留下滿掌濕綠,開口湧出無盡的酸澀:“父親,我來給你磕頭了。”
沈若臻彎下腰,額心觸地,不知痛地碰出“咚”的一聲。
他對著沈作潤的墓連磕了三個頭,最後一下沒有起來,跪伏著,按在地上的雙手青筋分明,舊憶回溯,全是他不孝的罪狀。
四四年秋,沈作潤在深夜突發急症,連人帶椅子一齊從桌邊栽倒,沈若臻經過門口聽見動靜,衝進去就見沈作潤摔在地板上痛苦地呻吟。
沈若臻奔過去把沈作潤抱上床,命管家趕緊備車,然而眨眼的工夫,沈作潤睜大的瞳孔變得渙散,在沈若臻懷中猝然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