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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大概八九歲的時候。
江若魚和我一起放學回家,如果江叔叔恰巧不應酬,就會去學校門口接我們,江叔叔總是出現得很突然,他坐在黑色轎車裏,戴著墨鏡,在馬路對麵“滴滴——”,很惹眼,那會兒買得起車的人不多,而且他很帥,帥得像古天樂在神雕俠侶裏一樣鶴立雞群,要不然也不會輕易撩撥到女老師的心弦。
江若魚一貫乖乖兒,聽他媽媽的話,過馬路一定要和我拉手一起走,但江叔叔出現的時候,他會開心得忘乎所以,顛顛地邁著短腿在綠燈第一秒就衝過馬路,大喊:“爸爸!”把我拋在腦後。
江叔叔也會立馬開門下車,半蹲下伸開胳膊,一把將撲進懷裏的小兒子舉起來,親了又親:“我的乖仔仔,今天有沒有好好學習啊?”
……
歲月是把溫潤而殘忍的刀,無聲無息地鑿刻著每個人的麵目,江叔叔老了,陳心梅阿姨也老了,當年俊男靚女的一對璧人,如今各自在歲月裏蹉跎。
我本以為以江若魚的個性,要麽哭唧唧撲上去喊“爹,你終於回來了”,要麽哭唧唧奔回家喊“媽,爹終於回來了”,然而他什麽也沒說,他隻是低著頭,很倔地攔在樓梯口,不讓他爸上樓。
江叔叔微微駝著背,神色尷尬,我也挺尷尬的。
我說:“江叔叔,雨挺大的,你沒帶傘嗎?”
江叔叔抹了抹額頭上的水珠,說:“你們也沒帶傘啊?”
我嗬嗬幹笑,上去拽了拽江若魚,我說:“要不然我先回家,你和你……你們聊聊。”
江若魚沒吱聲,我就默默跑上樓了,但我也沒真老實回家,我上去了又悄悄折回來,貓樓道裏聽動靜,倒不是我八卦,江叔叔年輕的時候脾氣急躁,我怕他動手。
結果他們父子倆,一個打定主意不吭聲,一個低聲下氣掏錢包,江叔叔把一個厚厚的信封袋放在欄杆扶手上,他離江若魚很近,但江若魚站在兩級台階上,比他高。父子倆之間充斥著歲月的生疏,江叔叔忽然抬了一下手,應該是想摸一摸兒子的頭,但江若魚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江叔叔的手便停在半空,放了下去。